余玮
2003年“非典”疫情肆虐之时,北京为有效控制“非典”疫情,经过7天7夜施工,建成了小汤山非典定点医院。“小汤山速度”曾被世界卫生组织专家称为“世界医疗史上的奇迹”。
严格地说,从来没有“小汤山非典医院”这个正式名称,它在建立之初就不是一个医院,而是临时的带野战性质的医疗点,官方正式称谓为“北京市小汤山医院非典病房”,但在人们的口里与印象中都称为“北京小汤山非典医院”或“小汤山医院”。这里在短短两个月内,收治了全球“非典”病例的十分之一、中国病例的七分之一,工作人员无一人感染,在非典疫情防控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从此,小汤山因抗击非典而一战成名。
17年后,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来袭,地方版“小汤山”开枝散叶,见证着战“疫”,见证着夺“冠”的中国精神。
2003年4月22日上午,在北京防治非典工作联席会议上,疾控中心专家建议,为了缓解床位问题,可以考虑征用疗养院,比如小汤山疗养院。中午散会后,卫生部、北京市政府、解放军总后勤部卫生部的负责人或有关专家前往小汤山实地勘察,得出的结论是:小汤山适合建设新医院。
4月22日22时,中建一局集团及北京市建工集团、城建集团、住总集团、城乡集团、市政集团等6家企业的老总接到北京市建委的紧急通知,要他们立即到市建委开会。在会上,北京市建委主任传达了北京市委、市政府的决定,部署抢建小汤山疗养院非典治疗区的紧急任务。要求这6家企业迅速调集施工人员和机械设备,于4月23日拂晓迅速开进施工现场,开工建设。
这正是SARS疫情最严重的时候。此时的北京,确诊感染非典的人数每天刷新,各大醫院人满为患、床位严重不足。在这样的背景下,修建一座专门收治患者的专门医院势在必行,于是在小汤山疗养院的基础上开建小汤山非典医院。
小汤山位于北京市昌平区东部,是京北重镇,素有“温泉古镇”之美称。因此处山丘较小,仅有海拔50.1米高,且山麓有温泉,故名小汤山。明代此处曾辟为皇家禁苑。1958年,北京小汤山疗养院在此设立,由解放军总后勤部管理。1985年,更名为北京市小汤山康复医院,改由北京市卫生局管理。1988年,增挂北京小汤山医院院牌。2003年的时候,小汤山康复医院的优势很明显,虽然医院本身只有200张床位,但附近有大片预留发展用地,且该地四周环境空旷、便于机械化施工。根据当时近3年的气象资料分析,5月至8月多为东风,月平均风速2米每秒左右。此外,京密引水渠在小汤山疗养院北面4公里,污水可经专门处理,由市政管道向东南排放,不会影响北京市水源。
4月23日拂晓,北京建工、城建、住总、城乡、市政及中建一局六大集团公司组织所属企业的施工人员、机械设备陆续进入作业现场。当天,600亩地的施工现场一下上去了4000名工人、500多台设备。各大集团在自己负责的地面上破土动工。
参建小汤山医院的北京住总第六开发建设有限公司原总经理程立平回忆:“我们进场第一天就把基础结构给建起来了,第二天解放军总后卫生部就派了专家过来,把呼吸道传染病医院的一些具体要求跟我们讲了,我们边建边改边完善。小汤山(非典)医院采取板房材料建设,就是典型的野战医院的特点——简易、适用。所以难度不在于建设,而在于时间实在太紧张了。”
25日上午,医院结构已经完成百分之六十,内装完成百分之三十。当天上午,临危受命、刚刚从海南空降北京的代市长王岐山来到小汤山工地。王岐山看到夜班的工人躺在草地上休息,非常激动地说,要保护好工人的身体健康。王岐山在现场开了办公会,他强调,一定要在最快的时间里把小汤山非典医院建成,交给部队使用。直到这时候,工人们才知道,这个医院将由军队接管使用。
小汤山是6家建筑企业分工合建的,筹备物资快速开建,可以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建筑工人通过24小时三班倒的方式快速建造。医院建筑结构简单,都是预制板,需要清理出足够大、足够平坦的场地之后进行现场组装。在建设工地,每天产生的垃圾数量和清理难度可想而知。为保证工地环境卫生,避免造成再次污染,小汤山镇临时组建100多人的保洁队伍,每天工作15个小时以上。
27日晚,小汤山非典定点医院主体工程完工,开始了市政工程等收尾工程。29日,医院工程通过验收。当天18时,随着驻守军方戒严令的发出,大部分施工人员撤出现场,但是为了保证医院正常运转,六大建设集团都留下了各自的小分队承担紧急维修任务,军方开始正式接管。当夜,先期到达的北京军区、沈阳军区、济南军区等7支医疗队伍共339名医护人员在小汤山疗养院大厅集结。当晚,正在国防大学进修深造的白求恩军医学院院长张雁灵接到命令担任小汤山非典医院院长兼党委书记。
这座全国最大的非典定点医院,共有22个病区、508间病房、1000个床位。床侧各有一个小柜子,柜子上放着电话、暖壶。床对面是一台新彩电,墙上挂着空调。在每间病房内还各有一个单独的卫生间和沐浴器,并配有吸氧设备和真空吸痰器。在病房靠近医护通道一侧,还有双层玻璃隔开的送饭口、空气排放过滤设施。整个医院的病区分为污染区、半污染区和清洁区,病房设备全部按传染病标准配备,可充分满足医疗救治设施需要。
5月1日下午,消毒分队在小汤山非典医院进行了接收病人前的最后一次消毒。医院各系统启动,接收病员的准备工作全面就绪。
这一天,一场惊心动魄的子夜大转移上演。那晚令在小汤山疗养院内工作的同志至今难忘,“可不得了,警车、救护车当晚响个不停”。
当晚,在120急救中心后门的停车场,十来名消毒人员给120专用车进行消毒。消毒人员穿着隔离服,用喷头将过氧乙酸消毒液喷在车内和车体,由里到外对车辆进行“全身消毒”。
23时起,全身武装的医生和司机先后登上隔离车,开往有关医院的隔离车开始转移任务。23时30分许,35辆隔离车全部出发,另外两辆备用隔离车停在京昌路上随时等候调遣。
北京某三级医院呼吸内科一位医生回忆,当时从各个医院往小汤山非典定点医院转移病人都是在晚上进行。“其实病人走之前都是非常不情愿的,都会磨磨蹭蹭的,有的还会嚎啕大哭,有时候你越劝他们说是要到一个治疗条件更好的地方,他们越觉得好像自己被抛弃一样。”
23时起,北京市共有156名轻、中型非典患者及疑似患者被分别从协和医院、北医三院等15家医院转到北京市非典定点专科医院小汤山非典医院继续治疗。医院先后收治非典患者共计680人。
早在4月25日,总后勤部向中央军委上报《紧急支援北京市组建非典定点医院人员抽组方案》。中央军委批示同意。26日,解放军总参谋部、总政治部、总后勤部、总装备部联合发出《关于抽调紧急支援北京市防治非典定点医院人员的通知》。
面对首都北京业已如火的疫情,北京军区所属各家医院火速动员,医护人员积极响应,请战书一夜就收到270多份。
在解放军第252医院,为了争取到赴小汤山的指标,几乎所有的医护人员都写了请战书、决心书,这使医院领导十分为难。肝病科医师杨新英4月25日刚做新娘,两天后,当医院领导电话通知她赴小汤山“参战”时,她没有和坐在身旁的爱人商量一下就毅然答应下来。放下电话,她对爱人说:“不管是作为军人,还是医生,我都必须去!”整理行装后,她匆匆出征。
很快,全国各地的114所军队医院的医护人员分3批抽调到小汤山非典医院。原青岛海军409医院门诊部护士长徐建春和丈夫、解放军401医院医生孙强也在其中。离开青岛之前,徐建春和孙强商议,万一回不来怎么办?他们把5岁的孩子托付给徐建春的姐姐,并留了遗嘱。“很简单的一个遗嘱,我们盘点了一下共有的财产,在遗嘱中注明留给孩子。”徐建春回忆,到了北京后却发现,情况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刚到北京,满大街几乎看不到行人,从内心里开始害怕。”
孙强说,没见到病人之前是最恐惧的时候。“这就好比是考试,没发下试卷前,肯定会紧张,但一发下卷子后,就不紧张了。”孙强说,真正开始治疗病人后,责任心要求医护人员全身心地专注,恐惧也就随之消失了。只有每天繁琐的消毒程序会提醒孙强和徐建春,他们行走在死亡线边缘。“每天下班换衣服消毒的时间都要近一个小时,自己给自己压力,生怕哪个部位没有消毒。”徐建春说,鼻孔里都要拿着消毒棉球擦上好几遍。
在小汤山医院抗非典一线,总共汇集了1383名“精兵悍将”,其专业涵盖了传染、呼吸、放射、麻醉、实验、护理等30多个学科。其中,博士后51人,硕士166人,副教授以上职称110人,加上中级职称以上达70%。
最初接诊病人,北京市考虑到新建的小汤山非典医院需要一个磨合过程,加上担心路上转运大批非典患者会出问题,所以第一批转运到小汤山非典医院的病人,症状相对较轻或病情趋于平稳。但非典患者的病情变化快,肺部病变发展极为迅速,轻重几乎没有界限。很多平日里身体强壮、没有异常反应的非典患者,会在突然间病情恶化,一下子就可能走到生死边缘。
随着小汤山非典医院高速正常地运轉,北京市也逐步将抗击非典的重心转移到小汤山医院,这里成为扭转北京抗击非典战役态势的最前沿阵地。为提高治愈率,降低病死率,小汤山医院先后从各病区抽调34位教授组成救治专家指导组和救治咨询专家组,全时段对诊断、治疗、抢救、预防等工作进行监督、指导和咨询。同时,医院一改过去三级查房的一贯做法,直接分工每位专家与2至4个临床科室挂钩,采取集体会诊、下病区查房等相结合的方式,最大效能发挥专家教授的救治作用,确保每位患者都能得到最科学权威、最及时有效的治疗。全军最优秀的呼吸科专家、传染病教授深入污染区一线,与医护人员一道,承担起全力挽救每一位非典患者生命的重任。
治疗中,各病区始终坚持对每个患者进行个例分析,针对病人的不同情况确立“个体化治疗”方案。由于众多专家参与指导,很多合并有糖尿病、高血压等疾病的患者康复进程明显加快。针对转入的老年病人多、合并疾病多的情况,医院根据国家卫生部下发的非典治疗指导方案,结合国内外治疗非典的成功经验,又成立了由21名专家教授组成的,涉及消化、心内、肾内、泌尿、耳鼻咽喉等16个专业的基础疾病专家会诊组,注重抓好非典患者基础疾病的诊治和危重患者的救治,先后成功探索出“早干预、重支持、抗感染、慎激素、调心理、勤观察”的“小汤山综合治疗方案”,研制出针对不同患者的“非典一号方”“非典二号方”“非典三号方”。
对于医护人员与非典的对垒,有人曾经这样比喻:接诊中心是前哨战,污染区是阵地战,ICU(重症监护室)是攻坚战,整场战役全是看不见“敌人”的遭遇战。的确,重症监护室就是小汤山非典医院的医护人员与SARS病毒抢夺患者生命最紧要的“无名高地”。转入重症监护室的非典患者全是危重患者,不仅病情危重,而且毒性最大、传染性最强。面对非典患者那四处飞溅、带血的痰液和分泌物,实施抢救的医护人员根本无暇顾及个人安危,他们成为最容易受到感染的人员,而整个重症监护室也变成医院最容易受到感染的第一线阵地。为了抢救病人,他们前仆后继奋不顾身,对每一位被送进重症监护室的危重病人,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生还希望,医护人员都会作出百分之百的努力。
5月14日,小汤山非典医院开始有人出院。到2003年6月20日上午,最后18名病人痊愈出院,标志着小汤山非典医院救治非典患者的历史使命胜利完成。
当年小汤山非典医院创造了很多奇迹:7天7夜建成世界规模最大的传染病医院;先后收治了从北京60家医院转入的680名患者,占全国非典患者总数的七分之一——患者中年龄最大的79岁,最小的只有13岁,除8例死亡外,其余全部康复,不到1.2%的病死率,为世界最低;1383名医务人员无一例感染。
2010年4月2日,北京市卫生局宣布,拆除北京市小汤山医院非典病房。非典结束后,小汤山非典医院就完成了历史使命。然而,留下的“小汤山精神”不会消失,永远留存在中华儿女的心底。
2020年初,新冠肺炎疫情打乱了中华儿女本该阖家欢乐的节日,每天持续上涨的新增病例数,牵动着全国人民的心。很快,武汉开建了火神山医院、雷神山医院两座武汉版“小汤山医院”。不久,全国各地也纷纷启动“小汤山医院”建设、改造,专门用于救治新冠肺炎患者。可以说,哪里有新冠狂魔,哪里就有争分夺秒的“生死时速”,哪里就开建“小汤山医院”。“小汤山”模式在全国相继落地,一个个“小汤山”是国家之力、全民之力凝聚而成,见证众志成城抗冠炎的中国精神。
在2003年非典时期,建筑师黄锡璆曾带领团队完成小汤山非典医院的设计等任务。2020年初,面对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79岁的黄锡璆再次主动请缨,为火神山医院提供技术支持,“我们连夜将小汤山(非典)医院图纸进行完善,第二天早上将图纸全部提供给武汉”,并在火神山医院建设中担任技术专家组组长。受武汉市政府邀请,经过国家卫生健康委批准,原总后卫生部部长、原北京小汤山非典医院院长张雁灵临危受命,担任武汉建设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专科医院专家顾问。
2020年春节期间,北京市昌平区小汤山镇的街道上少有行人,但在小汤山医院修缮改造项目工地上,北京建工集团和北京城建集团派出的上千名工人戴着口罩正在全速施工,改建曾充满故事的小汤山医院。医院外墙上悬挂的红底白字标语,时刻提醒着这座医院的使命:“疫情就是命令,防控就是责任;坚守安全红线,强化安全措施。”“坚定信心、同舟共济、科学防治、精准施策,坚决打赢疫情防控阻击战。”“七天七夜建成小汤山非典医院彰显铁军风采、再担使命全力护卫首都平安践行国企担当。”
正在修缮改造的这座建筑是小汤山疗养院。施工方负责人说,把这里改建成一座医院,并不比新建一座医院容易。虽然是改造修缮,但涉及大量新增的工程设备,包括新增通风系统、弱电系统、新风系统、负压系统、VRV空调系统、呼叫系统等。修缮改造后的北京小汤山医院启动修缮改造,作为新冠肺炎患者治疗的备用医院,视疫情变化作为补充。
“非”常岁月的戰“疫”中,小汤山是后备医疗基地。这里尽管没有一座像样的高山,但是有一种精神挺立如山。小汤山见证着国人与瘟疫较量并取得最终胜利的奇迹,展现出的“迎难而上、勇于承担、团结协作、无私奉献、科学求实、敢打必胜”小汤山精神令国人为之鼓舞。
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小汤山镇紧急成立防控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共产党员突击队,发挥小汤山精神,针对辖区重点领域、重点区域做好巡查防控,协调解决疫情相关的难点问题和突发事件。当年在小汤山医院工作过的抗非医护人员在新的疫情面前将小汤山精神外化于行、内化于心,全力投入疫情防控工作当中,再立新功。全国上下的医护工作者弘扬小汤山精神,将病房当战场,视病人如亲人,英勇无畏,救死扶伤。
当年,抗击非典的斗争像一个熔炉,锤炼着坚韧不拔、不屈不挠的品格,使中华儿女的精神境界得到新的升华,而小汤山像一所学校,使人们更加热爱我们伟大的党、伟大的祖国,使伟大的民族精神得到弘扬和培育。每当一场突如其来的灾害降临在中国大地,都可以看到小汤山精神的影子。中华民族历经坎坷而愈挫愈奋,遭遇困境而英勇不屈。越是在国家和民族危难的时刻,亿万人民越是紧密地团结在一起,小汤山精神必将化作进一步鼓舞和激励我们战胜一切灾难困苦的巨大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