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诗十九首

作者简介：于德北，男，1965年10月出生于吉林省德惠市。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21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吉林省作协全委、小小说创作委员会主任，长春市作协副主席。1984年开始文学创作。迄今为止，在《作家》《小说选刊》《南方周末》《北京文学》《小说界》《诗刊》等几百家报刊上发表文学作品400余万字。出版有长篇小说《零点开始》，长篇随笔《我和端端》，散文集《自然笔记》《一个人的春天》，散文诗集《渡口集》，长篇少儿科幻小说《拯救海底城市》等60余部。其中《杭州路10号》获中国首届“海燕杯”全国征文一等奖，2007年获第三届中国小小说“金麻雀”奖，2009年《美丽的梦》获“冰心图书奖”，2018年获第八届冰心散文奖。有作品被译介到日本、俄罗斯、美国、泰国、马来西亚等国家。

冰上之冰

亲爱的城市，

你静泊在中国北方。

像一匹骏马，

纯净又轻盈。

你吸引着我的父母，

吸引着我们的妻子和孩子，

还有在艰辛中立足的朋友，

夸父一样奔向你。

你的冰是我之眼，

是教堂尖顶上的鸽子，

是方石铺就的路，

是铁桥上的一道栏杆。

你是油画布上最亮的一笔，

是悲伤到了尽头，

是固体的水确保崭新的习惯，

是慈爱的殷勤的致意。

亲爱的城市，

上帝在你的街头安眠。

你的一切都是那么年轻，

让我发自内心地赞美你的通透。

你的脸像维纳斯一样洁白。

你的冰，

是我想象的盐粒，

你吹动号角，

让我像巨人一样生长。

亲爱的城市，

你再造无可怀疑的爱情，

如冰上之冰，

俯瞰大地上的星辰。

寂静的雪

大雪在江面上形成一道闪电。

所有的鱼，

透过满是裂纹的冰层，

眺望夜空，以及

夜空中飘忽不定的灯盏。

大雪被风吹开一条缝，

吹开一缕光，

吹落黑白相间的石子，

铺展半途而废的幸福。

高声喊叫吧！

在这个孤独而高尚的冬季！

不要向绝望迈出绝望的一步，

我们要向现实的火焰问询未来。

大江能承受的

我们更能承受。

鱼能等待的

我们也能等待。

堤坝可以接纳水的板结，

我们也应该懂得沉默。

你看，大雪在江面上

形成一道闪电，

生命像诗歌一样

期待美的破晓。

新的炊烟，新的重量，新的鳞片，

赠吻给这新的雪，

正像少女的微笑

温暖而温润地从眼前掠过。

冰雕

克拉克，

你这只小小的老鼠，

竟然做着雕塑之梦，

穿行在冰块与冰块之间。

穿行在冰块与冰块之间，

随手敲打柔软的钢铁，

你想唤醒冰的疼痛，

让它们记住这个冬天。

克拉克，

你手中的凿子来自何方？

为什么闪着白光？

这精致的落点真美，

打开了思维的天窗。

克拉克，

你的尾巴卷起，

从清晨工作到午后；

你幸福又空灵的构思，

一会儿骚动，一会儿寂静。

我算是服了你，

克拉克！

一块冰复活了，

它在大声说话；

一百块冰醒来了，

欢乐成了大冰河；

一千块冰敞开了生命热望；

望不到尽头的冰，

大地震动着隆隆的脚步声。

哈尔滨的袁炳发

因为一个人，

有煤的特质，

从八百米地下走来，

身上团聚着铜的光芒。

他微笑着，

指着江水的远方，

用冰的方式呼喊我的名字，

坚定，

透明，

晶莹。

他把我的文字放置在教堂的屋顶，

和鸽子一起

享有上帝的惠泽。

还是这个人，

用兄弟兩个字，

命名我的一生；

并把我的痛苦

放牧到鲜花的草场。

每有星光的夜晚，

我们互致问候，

用诗歌和美酒歌颂光明；

我们有相同的梦想，

有相同的善良，

像古代的文人，

任思想信马由缰。

这个人啊，

蓬松着袍子，

像他的文字一样，

一粒一粒，

既赞美幸福，

也充填忧伤。

洁白的孤独

眺望者眺望今生

眺望不了来世

一号床的老者像父亲当年

初冬的立体的美与健，

扎扎实实地站在我的床头，

我缓缓地爬起来，咬着，

这信息的一粒粒的营养，

让自己脱离消沉和衰败，

和炳发，还有我的朋友们，

总向着光明的那方，

炳发说得对，

“好！我们永远胜利！”

规则

问问这些事情

是否简单

如果简单

就认真地操作它

问问这些事情

是否复杂

如果复杂

就认真地操作它

不是每一个人都欣赏简单

但能够简单并不容易

不是每一个人都欣赏复杂

但能够复杂并不容易

在简单和复杂之间

没有通道

上帝会安排你守一

守一可以完成一切

新年辞

我不承认这一切

在有阳光的时刻

即使黑夜来临

我也不会屈服

我可以用忍耐对抗分割

也可以用对抗忍耐屠宰

但是谁也夺不走我的意志

因为，它是一块生锈的钢板

新年的第一天

该来的都来了

但是我知道美还存在

所以，我可以傲视仓皇

明天还要开始

黑暗不是永遠

阳光催发力量

让我否认恶毒

我不积蓄暗的因素

我只追寻善良发光

这一切如果必定要来

那我安心等待

我不承认这一切

在有阳光的时刻

即使黑暗来临

我也不会屈服

阳光的金

小小蒲公英

我很想念它

原来它在春天里

可是现在寒意正浓

它生在堤坝上

是阳光撒下的金

路人偶尔关注

是它不菲的甜美

有一日，它也会被人践踏

可它并不害怕

它悄悄等待雨水

泪滴将它灌溉

夜晚来了

无人知晓

它开放了

无人知晓

天光放亮

诗人会梦见它的模样

虽然天气很冷

蒲公英却自由微笑

微笑吧，蒲公英

小小的希望放光芒

虽然天气很冷

你的微笑是阳光的金

献给特朗斯特罗姆

随着春天而来的

是一个冰冷的消息

在北欧的素寂里

高贵的灵魂悄然安息

空着的酒杯

盛着一粒透明的诗

它虽然不满半句

却让天堂多出一份光亮

羊羔，目视着远方

麻雀在桦树枝上塑像

一匹马，走过曾经的岁月

而一个孩子

微笑着

举起那根金黄的麦草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一个名字的存在

它被置放在大地上

森林里

逐渐变成一条小路

让

流浪的吟者

漫溯

漫溯

献给君特·格拉斯

冰开了，雪融了

一片叶子绽放在空气里

冰开了，雪融了

土拨鼠在沙地上钻来钻去

冰开了，咚咚

雪融了，咚咚

春天的脚步和着铁皮鼓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咚咚

冰开了，雪融了

幼猫在篮子里安睡

冰开了，雪融了

耗子在草地上伸起了懒腰

冰开了，咚咚

雪融了，咚咚

春天的脚步和着铁皮鼓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冰开了，雪融了

比目鱼在海滨歌唱

冰开了，雪融了

剥洋葱的手指上下翻飞

冰开了，咚咚

雪融了，咚咚

春天的脚步和着铁皮鼓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可是，老君特啊

你在春天选择了远行

沿着鲜花的路

咚咚

沿着泉水的路

咚咚

沿着炊烟与笛声的路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咚

咚咚

咚

忆旧友

恹恹的

守住这个下午

……

乘过汽车

再步行……

我想起

一九八六年的夏天

我们必须在一起喝酒

黑色的门槛上

没有人

谈论过死亡

分别时

努力欢笑

密集地席卷

用一道裂缝

偷运松软的日子

写诗

发表

一切就像凉茶

淡绿色的眩晕

洗脸

擦鞋

一条领带飞起

看守坚硬的墙壁

后来

我们各自走远

……

乘过汽车

再步行……

到骨头的表情里……

致无聊

黑雨天，

助长寂寞。

那好吧，

伸出你的手，

抓住它！

号码不一的雨靴

翻开道路，

像用诗歌，

翻开绘画。

那好吧，

伸出你的手，

抓住它！

抓住它！

雨中的忧伤；

抓住它！

忧伤的承诺；

抓住它！

承诺的虚伪；

抓住它！

虚伪的背影和讪笑。

那些寂寞，

无聊于你的胸口，

梦游者，

又哪里知道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