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鲲遥
人的一生当中,有很多第一次前所未有的体验带给我们惊喜或阵痛,而与各种病毒的初次相逢,却往往以不欢而散告终。
病毒是一种微小而单纯的生物,微小到光学显微镜都无法一窥真容,单纯到甚至没有一个完整的细胞结构。简陋的结构导致它无法自行移动,甚至无法独立繁殖或进行任何生物活动。然而,这看似渺小而脆弱的存在,却出乎意料的坚强、狡猾,具有侵略性。时至今日,人们尚无法说清病毒起源于何时,但肯定远早于人类的出现。
艾滋病病毒(HIV)感染的病例在1981年首次报道,到如今艾滋病感染者早已非“星火”;人乳头瘤病毒(HPV)的携带率可达70%,并且与宫颈癌、口腔癌、直肠癌等多種肿瘤的发病相关;20世纪初期的西班牙大流感,带走了超过5000万人的生命……
人类与病毒的相处,不断地磕绊碰撞,始终未能发现一条共荣共存的道路。尤其是经呼吸道传播的对人致病性病毒,近十余年数次掀起惊涛骇浪,严重干扰人们的生活。2003年流行的SARS(非典型肺炎),2009年肆虐的甲型H1N1流感,2012年的MERS(中东呼吸综合征)以及如今尚未平息的COVID 19(2019年出现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简称“新冠肺炎”)。这些呼吸道病毒所致的传染性疾病,总是攻势迅猛,打得人类社会措手不及。这到底是为什么?
其实,病毒是呼吸道感染最常见的病原体之一,超过20种病毒可以导致呼吸道感染,引起的症状或轻或重,其中就包括我们最常见的——普通感冒。
普通感冒的疾病过程是一场经典的病毒与人体免疫的“攻防战”。
病毒经由飞沫等途径进入呼吸道黏膜,趁人不备进入人体细胞内,狡猾地将载有病毒遗传信息的DNA/RNA混入人体正常的遗传基因转录过程,偷梁换柱完成病毒扩增,并在短时间内指数级复制,使受侵的人体细胞不堪重负进而死亡,释放出来的大量病毒还会继续侵袭其他人体细胞,如此循环往复。
然而,人体也有自己的防御机制。人体内有大量细胞含有一种称为模式识别受体(PRR)的结构,这种结构可以说是人体防线的“哨兵”,能够发现细胞内外潜在的“入侵者”。这些“哨兵”一方面可以呼叫援军,诱导免疫细胞、炎症介质向感染部位聚集,造成炎症反应,引起一场“局部战争”。这种炎症反应,恰恰是产生感冒症状的原因。另一方面,PRR可以辅助人体细胞将关于敌人的“情报”送到免疫系统,并产生具有针对性的特异性抗体,力争将“局部战争”变为“精确打击”。这种免疫过程还会产生一种名为“记忆T细胞”的免疫细胞,它能够“记住”这一类病原的特征,当这类病原再次入侵时,可以快速反应进行精确打击。
由此便形成了“敌人暗自筹备”(潜伏期)→“爆发局部战争”(出现症状)→“精确打击清除敌人”(恢复阶段)这样的疾病过程。一般情况下,一次普通感冒的自然病程在5天~7天。正因为人体自身的免疫系统可以有效地清除这些致病病毒,无需依赖额外的药物帮助,因此称为“自限性疾病”,即疾病在发生发展到一定程度后能自动停止,并逐渐恢复痊愈,不需特殊治疗,只需对症治疗或不治疗,靠自身免疫就可痊愈。
那么,那些新发呼吸道传染病,和普通感冒又有何不同,为何能对人类社会产生如此巨大的影响?
首先,不同的病毒由于其结构不同,侵入细胞的途径并不相同。也许在实际上,有很多的新型病毒出现,但因致病力很弱,引起的症状和普通感冒完全相同,所以并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只有那些传播能力强、毒力更强的病毒,才会表现出与感冒不同的疾病过程。
就如目前大家无不关注的新冠病毒,有研究表明它可以和ACE2结合。ACE2是一种在肺泡Ⅱ型上皮细胞中表达的结构,因此当新型冠状病毒进入肺脏,便如入无人之境,大量地复制,引起肺泡Ⅱ型上皮细胞死亡,造成肺部损害。
其次,对于一种前所未见的病毒,免疫系统自然没有以往的“情报”可言。在不能产生足够多特异性抗体的时期,面对大量的病毒,机体会通过诱导更为剧烈的炎症反应来进行对抗。而这种炎症反应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术,会引起病人高热、肺部免疫损伤,甚至由此使呼吸功能彻底衰竭,导致病人死亡——可以简单理解为“敌人没有打光,反而把自己的疆土打成了焦土”。
对于新发传染病的诊疗,往往是从宏观与个体两方面入手。
“情报”不明
宏观上,最迫切需要的是情报——病原体为何物?传播途径是什么?潜伏期最长多久?只有找到了病原体,治疗才有针对性;只有明确了传播途径与潜伏期,才能划定密切接触者的范围,从而进行管控。
然而,找到这几个问题的答案,绝非易事。人每天呼吸的空气并非无菌,肺脏内平时也有微生物定植存在,当科学家从呼吸道标本中分离出多个或熟悉或陌生的微生物时,如何鉴定陌生者的身份?又如何断定这些微生物谁是致病元凶,又或者都是共犯?
这当中有科学技术的门槛,也有对临床医生逻辑判断能力的考验。至于传播途径和潜伏期的确定,更是需要大量检验及流行病学调查才可以做出判断。但是,病毒不会在原地等待,当医生、疾控人员看着化验单上陌生的字样一筹莫展时,它却在悄悄地复制,不断地传播。等到医生终于认清了这个新面孔的本质时,将要面对的则是一个庞大的病人群体。所以,如何更快更准确地明确这些信息,是疾病早期防治的核心。
方案不确定
另一方面,在个体上,当病人的症状检查提示存在感染时,治疗便会从清除病原体和给予病人支持两个层面上展开。十分遗憾的是,除了流感病毒、呼吸道合胞病毒、腺病毒等少数病毒外,现代医学对于大多数呼吸道病毒均缺少有效的针对性药物。因此,对于病毒引起的新发呼吸道传染病,如何给予病人更为恰当的支持,是现代医学的主战场。
哪些措施的强度还不够?是吸氧、营养还是防血栓?何时使用呼吸机、ECMO(俗称人工肺)等高级支持手段?又如何避免并发症的出现?如何调整病人的免疫状态,才能既清除了病毒又保护了肺脏?
一份诊疗指南,数万名情况各不相同的病人,其间的取舍、不确定性,唯有靠医生的深思熟虑和医患的彼此信任,才能度过难关。
从2019年末到今天,新冠肺炎对中国社会和人民生活带来严重影响。我们相信人类的技术与智慧,一定可以战胜这次疫情!但我们也要理智地承认,这绝不会是我们与病毒的最后一次交锋,新型病毒总有一天会卷土重来。人类或许不会短时间进化出一套更为高级的免疫系统,但人类社会一定会拥有更为完备的公共卫生机制和更加成熟的医疗技术。这样的未来,值得我们期待,并为之努力。
(编辑 李君)
对症治疗:顾名思义,是针对病症进行的治疗,即大家所理解的“治标”,其着眼点在于解除病人表现出的症状。如果病人发热,就使用退热药物;如果病人疼痛,就用止痛药物。这一类治疗的目的是缓解病人的不适。
支持治疗:支持治疗是针对病人在疾病过程中,无法满足的生理、心理需求的部分所进行的补充,其着眼点在于对已造成的损害进行评估与支持。例如:肿瘤病人,严重营养不良,给予特殊睡食便羁于营养支持。监护室病人,极度焦虑,心理疏导也是支持治疗的一部分。
对症治疗与支持治疗的目的不同,但也存在交集。如:肺炎的病人,由于缺氧,出现喘憋症状,此时给予吸氧,既属于呼吸支持治疗,也属于缓解喘憋症状的对症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