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北晋语家禽家畜的雌雄称名

卢 海

(焦作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文学院，河南 焦作 454000)

晋语是指山西省及其毗连地区有入声的方言[1]，分布于河南省黄河以北地区的太行山与黄河故道相夹的豫北晋语区地带，涉及19个县市，即安阳市、安阳县、林州市、汤阴县、鹤壁市、淇县、卫辉市、新乡市、新乡县、延津县、辉县市、获嘉县、焦作市、沁阳市、修武县、博爱县、武陟县、温县和济源市[2]。豫北晋语语音保留入声调[3-4]，词汇也表现出独特的面貌。对豫北晋语词汇进行调查研究，不仅有语言学上的意义，即了解方言的词汇差异和词汇特点[5]，也有社会文化上的意义。方言词汇具有反映社会的功能[6]，家畜家禽的称名最能反映人类社会生产生活的情况。对豫北晋语家禽家畜的雌雄称名进行调查，能了解豫北晋语区内家禽家畜的称名情况和雌雄称名的构词方式，能通过这些词语观察到豫北人民的生产生活情况，并分析方言词语与地理形势之间的关系。

一、调查简述

调查方式：问卷调查。调查时间：2014年5月。调查地点：焦作师范高等专科学校。问卷对象：焦作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文学院2012级本科、专科学生。本次调查共投放300份问卷，经过筛选核对，挑出效度高、代表性强的问卷23份。这23份问卷涉及到了豫北晋语区23个方言点。调查的家禽家畜为豫北地区的鸡、鸭、猫、狗、猪、牛、羊。参考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编订的《汉语方言词汇调查条目表》，调查的词语条目具体为：鸡，公鸡，母鸡；鸭，公鸭，母鸭；猫，公猫，母猫；狗，公狗，母狗；猪，公猪(未阉割)，母猪(未阉割)，公猪(阉割)，母猪(阉割)；黄牛，公黄牛，母黄牛，水牛，公水牛，母水牛；羊，公羊，母羊，共计26个词条。后文列举的调查项目按此顺序排列，其中“—”表示不说该词语，不知其字的用“□”代替并注声母韵母，有两种说法的中间用“、”隔开。调查结果如下：

安阳市龙安区：鸡，公鸡，老母鸡；鸭，鸭，鸭子；猫，公猫，母猫；狗，郎狗，狗；猪，猪崽，老母猪，猪崽，老母猪；黄牛，牛，母牛，水牛，牛，母牛；羊，羊，羊。

安阳县水冶镇：鸡，公鸡，母鸡；鸭□[ie]的，公鸭□[ie]的，母鸭□[ie]的；猫猫，公猫猫，母猫猫；狗，公狗，母狗；猪，公猪，母猪，公猪，母猪；牛，公牛，母牛，水牛，公牛，母牛；羊，公羊，母羊。

林州市城郊：鸡，公鸡，母鸡；鸭，公鸭，母鸭；猫，公猫，母猫；狗，公狗，母狗；猪，公猪，母猪，公猪，母猪；黄牛，公牛、牛犊，母牛、牛犊，水牛，公牛，母牛；羊羔，公羊，母羊。

林州合涧镇：鸡，公鸡，母鸡；鸭，公鸭，母鸭；猫，男猫，女猫；狗，牙狗，母狗；猪，豭猪，母猪，猪，猪；黄牛，老犍，牛，—，—，—；羊，豭羊，母羊。

林州市五龙镇：小鸡，—，—；鸭了，—，—；小猫，—，—；小狗，—，—；小猪，—，—，—，—；牤驾，—，—，水牛，—，—；羊羔，—，—。

汤阴县城关：鸡，公鸡，母鸡；鸭，公鸭的，母鸭的；猫，公猫，母猫；狗，公狗，母狗；猪，公猪，母猪，公猪，母猪；黄牛，公牛，母牛，水牛，公牛，母牛；羊，公羊，母羊。

汤阴县宜沟镇：鸡，公鸡，母鸡；鸭，公鸭，母鸭；猫，公猫，母猫；狗，公狗，母狗；猪，公猪，母猪，公猪，母猪；黄牛，牛，牛，水牛，水牛，水牛；羊，公羊，母羊。

鹤壁市山城区：鸡，公鸡，草鸡；扁嘴，扁嘴，扁嘴；猫，猫，猫；狗，狗，母狗；猪，猪，老母猪，猪，老母猪；黄牛，牛，牛，—，—，—；羊，羊，羊。

浚县王庄镇：鸡，公鸡，草鸡；扁嘴，扁嘴，扁嘴；猫，儿猫，女猫；狗，牙狗，母狗；猪，牙猪，母猪，—，—；黄牛，牤牛，牸牛，水牛，—，—；羊，公羊，母羊。

新乡市凤泉区：鸡，公鸡，老母鸡；鸭，公鸭，母鸭；猫，公猫，母猫；狗，公狗，母狗；猪，公猪，母猪，公猪，母猪；黄牛，公牛，母牛，水牛，公牛，母牛；羊，公羊，母羊。

辉县百泉镇：鸡，公鸡，母鸡；鸭，公鸭，母鸭；猫，公猫，母猫；狗，公狗，母狗；猪，公猪，老母猪，公猪，母猪；牛，公牛，母牛，牛，公牛，母牛；羊，公羊，母羊。

焦作马村区：鸡，公鸡，母鸡；鸭，公鸭、嘎嘎，母鸭；猫，公猫、咪咪，母猫；狗，公狗，母狗；猪，公猪，母猪，—，—；牛，公牛，母牛，—，—，—；羊，公羊、羊羔，母羊。

焦作中站区：鸡，公鸡，母鸡；鸭，公鸭，母鸭；猫，儿猫，女猫；狗，牙狗，母狗；猪，牙猪，草猪，仔猪，仔猪；黄牛，犍牛，牸牛，—，—，—；羊，豭羊，母羊。

武陟县三阳乡：鸡，公鸡，母鸡；鸭，公鸭，母鸭；猫，儿猫，母猫；狗，牙狗、郎狗，母狗；猪，郎猪、牙猪，母猪，肉猪，肉猪；牛，犍牛，牸牛，—，—，—；羊，豭羊，母羊。

武陟谢旗营镇：鸡，大公鸡，老母鸡；鸭，公鸭，母鸭；猫，男猫，女猫；狗，公狗，母狗；猪，公猪，老母猪，公猪，老母猪；黄牛，牛、公牛，牛、母牛，水牛，牛、公牛，牛、母牛；羊，公羊，母羊。

博爱县清化镇：鸡，公鸡，母鸡；鸭，鸭，鸭；猫，猫，猫；狗，狗，狗；猪，公猪，母猪，—，—；牛，公牛，母牛，牛，公牛，母牛；羊，羊，羊。

温县温泉镇：鸡，公鸡，母鸡；鸭，公鸭，母鸭；猫，公猫，母猫；狗，牙狗，母狗；猪，公猪，母猪，公猪，母猪；牛，公牛，母牛，—，—，—；羊，□□[kti]、公羊，母羊。

沁阳市王曲乡：鸡，公鸡，母鸡；鸭，公鸭，母鸭；猫，公猫，母猫、猫咪；狗，公狗、狗娃，母狗；猪，公猪，母猪，—，—；牛，公牛，母牛，牛，公牛，母牛；羊，公羊、羊羔，母羊。

沁阳市王召乡：鸡，公鸡，母鸡；鸭，公鸭，母鸭；猫，男猫，女猫；狗，公狗、狗娃，母狗；猪，公猪，母猪，猪，猪；黄牛，公牛、角牛，母牛，水牛，公牛，母牛；羊，羊、羊。

孟州市谷旦镇：鸡，公鸡，母鸡；鸭，鸭子，鸭子；猫，猫娃，猫娃；狗，狗娃，—；猪，猪娃，老母猪，牙猪娃，草猪娃；黄牛，黄牛，黄牛，水牛，水牛，水牛；毛毛羊，毛毛羊、毛毛羊。

孟州市化工镇：鸡，公鸡，母鸡；鸭，公鸭，母鸭；猫，猫，猫；狗，狗，狗；狫狫，公狫狫，母狫狫，—，—，—；牛，公牛，母牛，—，—，—；毛毛羊，公毛毛羊，母毛毛羊。

济源市城区片：鸡，公鸡，草鸡；鸭，公鸭，母鸭；猫，公猫，母猫；狗，牙狗，母狗；猪，牙猪，母猪，—，—；牛，公牛，母牛，牛，—，—；羊，公羊，母羊。

济源市乡下片：—，老公鸡，老母鸡；鸭，鸭，鸭；-，儿猫，女猫；狗，牙狗，母狗；猪，郎猪，母猪，肉猪，母猪；旱牛，老犍，牸牛，—，—，—；羊，绵羊，母羊。

二、分析与比较

调查结果显示，从豫北晋语区来看，多数方言点家禽家畜的称名表现出较高的一致性，少数方言点表现出独特性；从与普通话的比较来看，豫北晋语区内家禽家畜的称名与普通话既有相同性，又有差异性；相同性体现了豫北晋语从属于大华北方言区内晋语中方言小片的地位，差异性说明了豫北晋语词汇有自己的独特性。关于豫北晋语内部各方言点家禽家畜的称名，可以从家禽家畜的通名、雌雄的称名、称名与社会生活的关系三个角度进行分析。

(一)关于通名

关于鸡、鸭、猫、狗、猪、牛、羊的通名，豫北晋语多数方言点的称名与普通话一致。不一致的主要有：林州市五龙镇方言称“鸡、猫、狗、猪”为“小鸡、小猫、小狗、小猪”；鹤壁市山城区方言、鹤壁市浚县王庄镇方言称“鸭”为“扁嘴”，安阳县水冶镇方言称“鸭”为“鸭□[ie]的”，林州市五龙镇方言称“鸭”为“鸭了”；安阳县水冶镇方言称“猫”为“猫猫”；孟州市化工镇方言称“猪”为“狫狫”；林州市五龙镇方言、济源市乡下片方言称“黄牛”分别为“牤驾”“旱牛”；林州市合涧镇方言、鹤壁市山城区方言、温县温泉镇方言、武陟县三阳乡方言、焦作马村区方言、焦作中站区方言、孟州市化工镇方言、济源市乡下片方言不说“水牛”。林州市城郊方言、林州市五龙镇方言称“羊”为“羊羔”，孟州市谷旦镇方言、孟州市化工镇方言称“羊”为“毛毛羊”。豫北晋语家禽家畜的通名中没有“—子”“—儿”尾，即没有“猫子”“狗子”“猫儿”“狗儿”等称名。

(二)关于雌雄的称名

草：表示雌性动物，主要用来表示雌性的鸡、猪。鹤壁市山城区方言、鹤壁市浚县王庄镇方言、济源市城区片方言称“母鸡”为“草鸡”，焦作市中站区方言、孟州市谷旦镇方言称“母猪”分别为“草猪”“草猪娃”。

牙：表示雄性的动物，主要用来表示雄性的狗、猪。林州合涧镇方言、济源市乡下片方言、温县温泉镇方言称“公狗”为“牙狗”，浚县王庄方言、焦作中站区方言、武陟县三阳乡方言、济源市城区片方言称“公狗”“公猪”分别为“牙狗”“牙猪”，孟州市谷旦镇方言称“公猪”为“牙猪娃”。

豭：表示雄性动物，主要用来表示雄性的猪、羊。林州合涧镇方言有“豭猪”“豭羊”， 焦作中站区方言、武陟县三阳乡方言有“豭羊”。

郎：表示雄性的动物，主要用来表示雄性的狗、猪。安阳市龙安区方言有“郎狗”，武陟县三阳乡方言有“牙(郎)狗”“郎(牙)猪”，济源市乡下片方言有“郎猪”。

犍：阉过的牛，一般指阉割过的公牛(母牛是重要的生产资料，一般不阉割)，意义同“牯”。林州市合涧镇方言、济源市乡下片方言有“老犍”， 焦作中站区方言、武陟县三阳乡方言有“犍牛”。

牤：公牛，浚县王庄镇方言称“公牛”为“牤牛”，林州市五龙镇方言称“牛”为“牤驾”。

牸：雌性动物，主要用来表示母牛。浚县王庄镇方言、武陟县三阳乡方言、焦作中站区方言、济源市乡下片方言有“牸牛”。

男、女、儿、咪：“男”“儿”用来表示雄性的猫；“女”“咪”用来表示雌性的猫，“咪”还可以泛指猫。在猫的雌雄称名上，下面各方言点有“男—女”“儿—女”两种对立。林州合涧镇方言、武陟谢旗营镇方言、沁阳市王召乡方言有“男猫”“女猫”，浚县王庄镇方言、焦作中站区方言、济源市乡下片方言有“儿猫”“女猫”，武陟县三阳乡方言有“儿猫”。焦作马村区方言“咪咪”(公猫)和沁阳市王曲乡方言“猫咪”(母猫)中的“咪”是泛指。

汉语方言动物雌雄称名的构词有两种语序，即表示雌雄的成分有前置和后置两种。豫北晋语家禽家畜表示雌雄的成分在构词时前置，即说“公鸡”而不是“鸡公”。罗自群先生认为，“公鸡”型是在北方阿尔泰语系语言影响下通过汉语的“形容词素修饰语+中心语”这一构词方式后来产生的，在地理分布上，“公鸡”型主要分布在长江以北的官话区、晋语区[8]。豫北晋语动物雌雄称名构词方式与之吻合。

有的方言点动物雌性称名、雄性称名相同，有的方言点通名、雄性称名、雌性称名三者相同，或者只说通名，不说雄性雌性称名，这可以称之为不分雌雄现象。下面只列举称名相同的情况(按照通名、雄性称名、雌性称名的顺序)。安阳市龙安区方言“鸭、鸭、鸭子”“羊、羊、羊”，林州合涧镇方言“猪、猪、猪”，林州市五龙镇方言中7种动物只说通名、不说雌性雄性称名，汤阴县宜沟镇方言“黄牛、牛、牛”“水牛、水牛、水牛”，鹤壁市山城区方言“扁嘴、扁嘴、扁嘴”、“猫、猫、猫”“黄牛、牛、牛”“羊、羊、羊”，浚县王庄镇方言“扁嘴、扁嘴、扁嘴”，博爱县清化镇方言“鸭、鸭、鸭”“猫、猫、猫”“狗、狗、狗”“羊、羊、羊”，孟州市谷旦镇方言“鸭、鸭子、鸭子”“黄牛、黄牛、黄牛”“水牛、水牛、水牛”“毛毛羊、毛毛羊、毛毛羊”，沁阳市王召乡方言“猪、猪、猪”“羊、羊、羊”，孟州市化工镇方言“猫、猫、猫”“狗、狗、狗”，济源市乡下片方言“鸭、鸭、鸭”。

(三)称名与社会生活的关系

词汇是社会生活的反映。调查发现，豫北一些地区对动物的称名雌雄相同或不分雌雄，当地百姓不重视不关注这些动物，不重视不关注的原因有三个：一是自己的生活中没有或很少有这些动物；二是有这些动物，但是它们在人们的生产生活中不占重要地位；三是家庭养殖业逐渐萎缩甚至消亡。

地理形势是构成汉语方言地理分布状况的基本因素[9]。豫北地处华北平原，雨水稀少，这样的山川地理形势决定了豫北出现这样的可能：河流、湖泊、水库、池塘稀少，因此较少养鸭养鹅养水牛。豫北农业发达，很早就实现了农业生产的机械化，不需要养牛耕作，因此豫北地区较少养牛。反映在方言词汇中就是人们对这些动物的称名越来越不关注，不分雌雄只说通名。

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我国城乡养猫养狗的数量有上涨趋势。陈曦岚等在2010年对宜昌城、郊区学生家庭饲养宠物情况进行了问卷调查，发现城、郊区宠物饲养比以往增多，宠物中犬类和猫科占65%[10]。把猫或狗作宠物的人，因为关心猫或狗的繁殖生长、卫生健康、收养交易等情况，关注猫或狗的雌雄，因而对猫、狗雌雄的称名分得比较清楚。不养猫或不养狗的人，一般不关注猫或狗的雌雄，因而猫、狗的雌雄称名不分。

“鸡、猪、牛”的雌雄称名，“猪、牛”阉割过和未阉割过的雌雄称名，以前中国人分得很清楚，因为以前“鸡、猪、牛”是中国人重要的生活和生产资料。现代养殖场和养殖业的发展，提高了劳动生产率，方便了日常生活，改善了家庭卫生情况，因此，鸡、猪、牛逐渐退出家庭养殖。如，黄牛与水牛同名、雌雄不分，阉割的猪和未阉割的猪同名、雌雄不分，反映了家庭养殖业的萎缩。作为肉类食品，人们吃鸡肉、猪肉、牛肉，但是不关心所吃的肉是雌性动物的还是雄性动物的，不关心所吃的肉是阉割过的动物的还是未阉割过的动物的，不关心所吃的肉是黄牛的还是水牛的；至于猪、牛为什么要阉割，阉割后叫什么名称，很多年轻人更不清楚了。

三、结语

豫北晋语区内家禽家畜的称名表现出一致性和差异性。受山川地理形势的限制，豫北较少养鸭养牛养羊；随着城镇化的发展，人们养猫养狗也越来越少；鸡、猪、牛、羊的养殖已经实现了规模化现代化。日常生活中这些家畜家禽越来越少见，这些动物逐渐退出了农村家庭，这些动物的名称特别是雌雄称名也淡出了语言交际，反映在方言词汇中就表现为口语中不说这些词、只说通名、称名相同(黄牛与水牛相同、阉割与没阉割相同)和不分雌雄等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