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的脉搏

在外地读书的日子，每每思乡怀人，总有一湾九曲幽深的河流自我的梦里流泻而过。玉璧高悬，纯与白的月光洒满了娴静的河面。清风徐来，泛着碧波的水面微微皱起，像稍稍开弓的一根根无痕的弦，将深深浅浅的银色月光映照在桥底下，跃动着梦里的星辉。每当我在怀乡的思绪里徜徉时，故乡黑水河的旖旎姿态便如淙淙流水般荡漾开来，勾起我如“帘幕无重数”般的往事，和着泉水的叮咚声，般般回应。

她，我故乡的黑水河，我乡愁的脉搏。我的思绪之源，我的灵魂之河。

黑水河两岸的山，或重峦叠嶂，晚上坐在行船上观赏两岸的山时，便如同奔跑的铁的兽脊；或前后左右参差不齐，远远望去，仿佛山的重影，从远往近，再从近往远看，朦胧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朦胧，别有一番风味；或单峰独立，一柱擎天，大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意味。黑水河的岛，星罗棋布般错落在黑水河里。他们没有两岸的高山的巍峨雄壮，但也有着少年闰土般的气势与灵性。有的像乌龟，背负苍翠欲滴的茂竹，有着成年男子的稳重；有的像风帆，偶有小榕树倔强地攀援其间，有着引路人的自信与从容；有的像孔雀，背后恰有盛开的龙血树点缀，仿佛雄孔雀开屏求偶……河上的小岛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黑水河的水，是深邃的，也是纯洁的。从桥上或两岸欣赏黑水河时，她有着黑色的幽深与静谧；当舀一瓢水欲饮时，她又有着无色的澄澈如许。在不同的时令季节里，她又有着别样的柔美情思。在盛夏的傍晚，太阳的目光早已没有了正午时分的威严，有的只是耄耋老者般的慈祥。再滤过层层的白云，逸散在天空，仿佛绛红色的霞帔披在黑水河上，像一个待嫁的新娘，脸颊因害羞染上了红晕，别有一番韵味。两岸的山和竹倒映在平静无波的河面，比岸上原有的风光更添一份水的柔和安宁。冬日的黑水河又别是一番景象。清晨雾气蒸腾，河水也抽离出一丝丝的水汽，二者合辙押韵地跳起华尔兹，如梦似幻，使人如坠仙境。整个黑水河上的风光，便笼罩在一片朦胧与苍茫之中，宛如掩卷沉思、待字闺中的少女，宛若蒙着面纱的九天玄女。使人分不清哪里是山，哪里是岛。清晨露水的清凉，糅合着水草散发出来的幽香，逸散于空气之中，使两岸的人们，得以歆享那一份“垂躹饮清露”的高洁。

炎炎夏日，人们吃过晚饭后，带着孩子来到河边游泳。原本静若处子的黑水河便跳脱起来，多了几分生气。我也时常来到河边游泳，恣意戏耍于碧波之中，感受着河水的清凉与温柔。初学游泳时，十分害怕河水的不时而来的腥气，仿佛其中夹杂着死亡与恐惧的气息。现在去外地上学了，最怀念却是这一份随着涟漪晕散开的水腥气。它不仅寄存着我童年学游泳的回忆，也蕴含着我对母亲河深深的思念之情。不下雨的傍晚，我总是沉醉于黑水河里。用自己的脚掌摩挲着河岸的泥土、细石，享受于它们给我挠痒痒的快感；用自己的双手在黑水河开疆拓土，开辟我们可以休憩的小岛、暗石，也挑逗着粘在岛上的河螺。当我将身体沉浸于河水间的时候，仿佛自己的思绪不再被日常的琐事所烦扰，静静地感受水、身體和灵魂合而为一的愉悦感，沉下躁动的心灵让自己和自己相处，享受灵魂向纵深处开掘的快感和痛感。在静静的河水里，没有烟火气的浸染，我也可以对俗世不去管、不去问，自是一番怡然自得。

当我在外乡失意落寞时，我总会怀想起与黑水河共度的日子。她两岸的青山给予我面对艰难的勇气与力量，她的柔波滋润着我心口的一道道裂痕，使我对人事不至于失望悲观，使我对自然的无言之美不至于产生钝感。在我心里，黑水河不仅仅是一湾汨汨流淌的母亲河，还是弥合我灵魂伤痛的治愈之河。她是我回望故乡时的遐想，也是我乡愁的脉搏。

———选自中国西部散文网

作者简介：陈建伟，系广西大学文学院18级文艺学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