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彤
一
最初的起源,像晴天刺向大地的一把利剑,恒久万年直插冰川,在青藏高原山涧,一束金色耀眼的光柱久久揽着一座一座冰峰,嘀嘀嗒嗒,涓涓成河,汇聚成川,于是一条自西向东奔腾的黄色巨龙,驰骋在华夏大地。
最初只是微弱的叮咚,不知经历了多少时间的磨砺,静逸过、欢畅过;包罗万象后平坦激荡过;东奔西荡暴躁过、呻吟过,生命征程一路奔驰,从高原到大海流经5464公里,曾被人们称为黄色的“浊河”,而更长久的却是养育中华民族的“母亲河”。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说的是黄河的一次次“变脸”。毕竟万年的事物,终究会经历各种各样的变故,才能趋向于稳定和成熟。决口和改道,黄河像一个人某一时某一段冲动的种种状态,生命无法克制自我,也是生命过程真实的呈现。据记载,黄河下游的决口泛滥达一千五百余次,大改道26次。于是黄河故道也以三种状态呈现于世:“一种是荒芜的盐碱地,一种是水草丰美的湿地,还有一种是尚存的河道。”每当黄河决口灾难来临,“夏日消溶,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千万人的生命如草芥,流离失所。当灾难过后,黄河故道便成了伤痛的纪念碑,即便如此,黄河故道又在大自然的天然巧成中,在人类勤劳勇敢的自发改造中,成为既具有实用价值,又具有观赏性的地球家园大景观。
二
任何事物发生改变,都有其内在原因和外在原因,黄河的决堤改道有自然因素,也有人为的原因,然而对黄河故道的治理,却是人类一辈一辈如接力赛一样没有停息过的事情。古人称黄河为“一石水,六斗泥”,远古那位头戴蓑笠、身披蓑衣的大禹,嵩山的乡民们每次看到他,他的一双大脚都泡在泥水里,他用一双脚丈量着中原黄河的每一寸土地。
那天,大禹治水路过家门,一声婴儿的啼哭高亢清澈,大禹在雨中久久伫立,望着自家的屋舍,矛盾而犹豫。一边是天下苍生因黄河泛滥背进离乡、妻离子散、逃离奔走的苦难;一边是妻子温柔缠绵怀抱刚出生的娇儿。伫立片刻,大禹终于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奔向黄河的另一处豁口。风雨抽打在他的脸上,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他尝到苦苦涩涩的味道。然而,这样义无反顾的决然,竟然是他生命中的定数。大禹的妻子涂山氏女对于“三过家门而不入”到底承受着怎样的心理压力,暂且不论。而大禹治理黄河故道的方法,不用父亲鲧的“障水法”,而是召集百姓询问,走访视察河道,并检讨父亲鲧治水失败的原因。大禹最终用“疏导法”,利用水向低处流的自然趋势,疏通了九河,治理了黄河故道。而妻子涂山氏的心,也早被英雄的疏导法疏平,她心里对大禹除了爱恋,更多的是久久的仰慕。
三
中国抗战史上三大惨案之一便是“花园口惨案”。1938年中原的五月,应是牡丹争艳芬芳时节,但日寇侵华的炮火隆隆不断,乌云笼罩着这片美丽富饶的土地。5月19日侵华日军攻陷徐州,夺陇海线犯进,郑州危急,武汉震动。此时蒋介石政府竟异想天开“以水代兵”,在离郑州市北郊17公里的花园口,将黄河挖开一个大口子。黄河决堤,奔腾的河水似脱缰野马迅速下泄,正值雨季河水暴涨,滔天巨浪,澎湃动地,呼号震天,数十万百姓猝不及防,葬身鱼腹。“其悲骇惨痛之状,实有未忍溯想开幸而勉能逃出,得达彼岸,亦皆九死一生,艰苦备历,不为溺鬼,尽成流民……因之卖儿鬻女更是司空见惯……”上千万人流离失所无处安身,豫、皖、苏3省44个县30多万平方公里成为一片汪洋。
然而即便黄河决堤改道,也挡不住日军进攻中华大地的野心。历来“遇人不淑”似乎是躲不开的命运,日军给华夏大地留下的伤痛,是中华历史抹不去的伤痕和烙印。即便“花园口决堤”事件给黄河下游豫(河南)、皖(安徽)和江苏等地的中国百姓带来深重的灾难,黄河故道上的人们,却用坚强的毅力和决心,一代一代守护这片土地,治理这片土地、助力一条势不可挡滚滚东去的大河。
日夜不停奔赴大海是黄河的命运,是任何人和任何事物都无法阻挡的事实存在。历来聪明的人类总会选择顺应“天道”,在观察万事万物“大道”的规律之后,总结规律,改变方法,适应自然,调整自然,从而改变自然为我所用。在黄河故道上的人民,就是这样用包容和宽容的心去接纳一条条故道、体恤一条条故道、梳理一条条故道,直至今天,有了母亲河———黄河,及其历史遗存的种种形式的故道风物,给了一条河种种不一样的生命存在形式。
四
昔日,站在河南宁远、商丘的土地上,会看到一处处荒芜的盐碱地龟结成板。很少有人想到,这里曾经流淌过浩浩荡荡的黄河。黄河改道后,河水本生带有大量泥沙包括盐碱成分,这样裸露在空气中的土地及易结成硬板土,草木庄稼不易存活。但是人们总是向往美好,即便是被遗弃、被创伤,只要尚存一丝精神,都会为追求美好而去努力。自古人们就用勤劳和智慧治理盐碱地,因此如今不论是被改造的盐碱地林场、稻田、还是水草丰美的黄河故道湿地,或者黄河两岸风情线,都是被人类践行过的土地,智慧和包容,使一代一代人不懈努力,创造了黄河故道处处美景。
80多岁的康心玉、翟际发两位老人,他们每天散步的方向,总是向着黄河故道那边,那里有自己亲手种的申甘林。人们想象不到,111120亩申甘林,是1955年民权林场规划的造林数字。那一年夏天,康心玉20出头,从洛阳林校毕业,“回到家乡干好林业,植树造林去改变那里的穷面貌!”是康心玉当时心里的凌云壮志。然而到了黄河故道上的民权林场,康心玉看到的土地和临近的兰考一样,风沙盐碱肆虐,一片荒芜。但他毅然放下行囊,双手拿起铁锨,没想到这一拿,一辈子也放不下了,即便到了80岁,每次握着“铁锨把”,就会觉得心里更踏实。
“高栽洋槐低栽杨,柳树栽到坑里头,小口大肚海绵底,三埋两踩一提苗。”这是永不过时的植树经验。1984年翟际发决然给儿子翟鲁民选择了农场的工作,孙子翟文杰在大学也报考的是园林规划设计专业,毕业后毅然到林场工作,祖孙三代把青春和一生都奉献给了民权的申甘林。而那条植树经验,似乎是翟际发口中的“圣经”,他当着儿子和孙子,一遍一遍不知讲过多少遍。虽然唠叨,但孩子们知道,老人说着、讲着就是身体健康的标致,心里装着黄河故道上的一片片树林,生命就会被另一種形式传承和延续……
“民权县现在已成为让全国人民羡慕的‘中国长寿之乡‘中国健康小城。黄河故道上的申甘林带的‘绿色效应不断惠及周边,现在的申甘林带成了旅游观光胜地和‘天然氧吧。”
有时候我想,一条河或许就是一种精神、一个理念,他带给人们的不只是伤痛过的记忆,也不光是如今物质上的丰富,更多的是大河奔腾向海流的一种不屈不挠的劲头和力量。黄河勇往直前奔向大海,黄河故道上的人们也被一种精神引领着,永不停息的追求生命中坚实和辉煌的梦想。
———选自中国西部散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