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嘉慧/图 李成溪
说到洗衣服这件事,即便是年纪再小的孩子也能在家长的教导下独立完成,但若是要清洗旗袍、皮革等难洗质地的织物,却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成功洗净。在上海,有这样一对工匠师徒,在他们的手中任何织物似乎都能变得干净如初。
说起洗衣、织补这件相伴了22 年的工作,他俩总是笑笑:洗衣、织补这项事业只有起点,没有终点。
1996 年,18 岁的陈爱华来到正章洗衣店内成为店内的一名三级营业员。“其实,我是早了半年入职的。”与其他同学毕业后才工作不同,早在学校分配实习工作的时候,陈爱华便受到了店内老师傅们的青睐。说起其中原因,她半开玩笑道:“大概是师傅看中了我的巧劲吧!”
当时,每当衣服从洗衣工厂送至店内时,总会有成堆的衣服混杂在一起。按照店内老师傅们的做法,需要一个人从一堆衣服中一件件地找到相应的号码,套上防护套,而另一个人要打着配合将相应号码誊上本子,一来一回,往往整理几百件衣服就需要花上2 至3小时。速度慢、效率低,使得陈爱华每天下班后便躲在店内钻研:如何能更快、更省力地处理好洗完的衣服。为此,她在衣服送去前一一记下大致的颜色、样式及大小号码,等到送回来后,对衣服进行了“分拣”处理。正是这个衣物“分拣”法让老师傅们看中了陈爱华身上的闪光之处,优先留下了她。
而就在2 年后,20 岁的陆耔豪在一档新闻类节目里看到了濒临失传的绝活——精工织补。正跟随母亲学做裁缝的他,顿时对织补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通过新闻得知上海当时以织补闻名的百年老店“老日升”正在招学徒,陆耔豪跟父母说了自己想去报名的想法。“我还记得老日升店址在河南中路470号。那一批去‘报考’的有20 多人,除了我都是女生,其中还有一些是纺织大学的学生。”最后经理和店里的“老法师”决定只录取一个,而陆耔豪也就这样成了百年老店老日升众多高级技师的“关门弟子”。
白天陆耔豪跟着师傅学,晚上经理还陪伴着他继续钻研,三个月后他已经把老师的整套方法学得八九不离十了。“虽然谈不上精,但大多数的花纹已经可以独立做了,经理后来告诉他一般要学到这个程度,大概得两年。”
一名是洗衣匠,一名是织补工,真正让这两人实现交集的事件,在现在看来也颇为潮流,那便是——“创业”开店。
还记得那是2001 年的一天,不到30 岁的陈爱华与陆耔豪分别被调配到了位于中山南一路正章实业有限公司的第一家门店中。“‘百年老字号’老日升在改制中迎来了歇业的命运,但是我们经理把我推荐到了陈爱华老师这儿的正章,所以2001 年7 月1 号,我就来到了打浦桥桥墩下的正章名品店上班。”陆耔豪回忆道。
硕大的店铺,2 名颇有洗涤、织补技艺的一线职工,他们的心中充满了抱负:要将这家店做大,做强!但是,独立运营一家门店对于他们和其他同伴来说,要求着实有些过高,因为他们除了手艺,几乎“一无所有”。陈爱华说,那段时间,几乎每天早上6 点就要开工做准备工作,一头栽进工作里,等再抬起头看时间,早就过了晚上8 点。稍空些,大家还一起留下来讨论工作上碰到的工艺问题,十分充实。“虽然工作更加忙碌,但对于我们两个年轻人来说,这段一起为门店的生存而奋斗的日子真的很美好。”
“我拆过一台机器。”作为一名洗衣师,陈爱华起初对功能各异的洗衣设备并不在行。但在“创业”时,她却碰上了一次设备故障:“当时喊来了制造商、维修工,都对这次故障束手无策。那没办法,机器总要用啊!我们只能自己动手尝试维修看看。”凭借着不怕苦、不怕累的韧劲,陈爱华和陆耔豪上网查阅资料,根据经验,对几个重点部分反复检查,最终修好了机器。
而在织补技艺方面,陆耔豪也不断磨炼着自己的技艺,“精工织补工具就是一根比牙签长、比头发丝略粗一点的织补针,原理和工艺说起来也很简单,无外乎经线和纬线。”陆耔豪的工艺能在约一平方厘米的破洞上,织补120-180 根经纬丝,没有任何机器可以替代。
2014 年亚信上海峰会召开前夕,外事办慕名来到正章,希望找到一位经验丰富且技术高超的技师完成整烫国旗的任务。这次任务有着不同以往的难度:峰会上所用的各国国旗均采用优质贡缎面料,其最大的缺点就是长时间折叠后痕迹较难去除,而且如果熨烫不当,极易造成损坏。除此之外,对于本次活动而言,最难的要数安保质量:由于本次峰会安保异常严格,国旗一律不得带出会场,熨烫技师只能携带一套小型蒸汽熨斗和家用烫板在会场工作。
正当陈爱华与陆耔豪带着工具来到会场准备开工时,另一道难题又出现了:现场并没有合适的熨烫平台,即使将携带的两块家用烫板拼接起来也只有2 米多,无法满足4 至5 米国旗的熨烫需求。两人尝试一边熨烫一边移动国旗,但往往刚烫好的部分国旗一落地、一弯曲,马上又有了褶皱。为了保证“零褶皱”,他们最后在会场中找了一块高出地面五六十厘米的平台,弯着腰用最传统的方法进行熨烫。
由于纯手工熨斗熨烫不同于自动调节熨斗熨烫,需要技师对蒸汽温度、熨烫力度以及停留时间等有精确的把握。陈爱华丝毫不敢马虎,凭借多年经验,每次熨烫前,通过查看水滴蒸发情况来控制蒸汽熨烫温度,并设计特定工艺流程,运用速度及压力去除全部褶皱。原本一面用机器熨烫只需3 分钟完成的国旗,在人工操作下至少要花费20 多分钟,二人几乎每天9 小时一刻不停地在熨烫,最终用了3 天,将38个国家118 面国旗的熨烫任务“零损坏、零褶皱”地圆满完成。
新冠疫情暴发之际,两名洗衣、织补工匠也是时刻关心。“虽然我们不是一线防控人员,但是我们依然能尽自己所能,做好防控背后的工作!”而向他们发来“求助”的也正是一线防控职工——上海交通执法大队。
“疫情期间,交通执法的一线道口人员日日坚守在岗位,他们的制服和雨衣裤紧急需要消毒、清洗。”收到这一需求函后,陈爱华与陆耔豪立刻围绕他们的制服和雨衣裤进行清洗,但却碰到了三大困难:收送时需要分清楚每个人员衣物,一旦混在一起会有交叉感染风险;执法人员的制服量大,每次约200多套,而时间上必须在1 天内消毒清洗完成,还需要为每个支队、每名执法人员单独包装完成,店内的人手不够;第三个困难,也是最大的困难:执法人员的雨衣雨裤从来没有被消毒、清洗过,“交通执法”的字样甚至还是黏胶的,同时还有荧光面料,一旦经过清洗、烘干时将会产生脱落的情况,再修复又要需要时间。
面对这些困难,他们团队群策群力,想办法逐一破解。陈爱华与三名同事去往执法大队收取衣物,并写订每名执法队员的标签。在自己没有防护服的情况下,利用废旧的长羽绒服自制防护服,保障收送时自身的安全。同时,由他们俩为核心的熨烫工作室组成洗烫包装团队,在6 小时完成了十三个支队500 多件衣物的消毒、清洗、分类包装等工作。针对特殊的雨衣雨裤,陆耔豪想到了加装紫外线消毒灯,他们先对收回衣物分批进行紫外线消毒,对于较脏的衣物调配了弱碱性洗涤剂,进行手工刷洗,再放入“冷水+消毒水”的配方进行浸泡式洗涤,减少摩擦,避免脱胶,“脱水后的衣物由于材质特性是防水,因此悬挂起来,用几台工业电扇增加风量,达到速干的效果。最后再进行紫外线消毒,就保证了黏胶和荧光涂层不脱落的效果。”虽然这些方式,看似很简单,但靠的都是他们二人多年的工作积累与沉淀。
“洗衣、织补,这件事,虽然看起来简单。但真正的技艺都体现在每一个细节中,只有真的沉浸在其中,才能够干出些门道。”他俩谦虚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