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棉朵
山 鸡
我曾经看见过那只山鸡
在那片秋日的坡地上
像一闪而过的幽灵
我也曾听到过它的叫声
在天色微明的清晨
我曾目睹过它在田埂上漫步
但一直不知道它栖身何处
我只是依稀地看到
一只红翎子的山鸡
在高高的坡地上走来走去
它咕噜咕噜地叫着
好像在召唤着什么
在昔日金黄田野的周围
除了它
还散落着一些新旧不一的墓堆
它们仿佛是词语的源头
简单、纯粹,却无法抚摸
水 渍
整个下午我注视着一滴水在桌子上
不知不觉地蒸发、消失,一点点回到空气中
这一滴不知从哪里滴落到桌子上的水
既没来得及像一滴雨水那样经历一场冒险
也没有像一滴河水那样游历过山川、平原
更没有像一滴海水那样见过鲸鱼、海沟和银河系
没有像一滴泪水那样经历过人世的悲喜
像一滴汗水、血水那样
有着特别的故事、颜色和光泽
它只是在桌子上
无色无味
从出生到死去
只在一个地方呆着
像这个冬天的许多人
幾乎很少出门,也没有朋友
只在桌子上留下了一片隐约的水渍
仿如一个人的墓碑
它回到了空气中
空气也几乎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在一丛一丛的灌木中
在一丛一丛的灌木中
斑鸠会爱上灌木的阴影和浆果
蜥蜴爱上的是灌木的茂密和沉默
獾爱上灌木的形状和亲切
在一丛一丛的灌木中
植物散发着迷惑的气味
虫子与小兽,穿着伪装的衣服
它们一声不吭,或按照节气
用不同的音阶歌唱
月亮升起来
有人从灌木里爬出来
带着他们的易容术、波浪和茂盛的小刺
带着爱、忧伤、死亡和恐惧
他们躲在灌木下
躲在那些被灌木丛装饰过的道路旁
他们一丛一丛,在灌木中走着
在雨水、星和云朵上住着
他们从天上落下来
也是落在灌木中
他们在地上升起来
也是从道路两旁矮矮的灌木丛中
此刻,一切都是恰到好处
恰好此刻,我们站在窗前
恰好下午的光线
已经变得柔和,气温适宜
恰好,此刻你从背后抱住了我
恰好这是我最喜欢的
你抱我的一种方式
恰好一阵风吹来
你身上迷人的烟草的气味
愈加浓烈
仿如世界开始了微微摇晃
窗外,恰好有几只鸟
在树上起起落落
有几朵红花,不高不低,自在地开着
一切在此刻,都是那么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