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与安全：疫情之下蒙古国的纠结

王浩

经内蒙古自治区二连浩特口岸驶入中国境内的中蒙国际列车。

对于面临着大选压力的蒙古国政府来说，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无疑是一次对防控能力、治理能力和外交手段的综合考核。从防控疫情方面来看，蒙古国政府危机意识强烈，反应迅速，措施到位，对外积极主动。蒙古国属于经济发展外向型程度较高的“陆锁国”，在这一特殊时期既要保持经济稳定，又要保障公民健康安全，确实难以兼顾。

客运与货运通道的纠结

1月28日，蒙古国政府召开内阁会议，总理呼日勒苏赫表达出强烈的危机感，强调新冠状病毒肺炎对于只有330万人口的蒙古国来说极其危险，一旦在本国爆发，将是致命灾难。他要求政府各个职能部门高度重视，要两手抓，对内加大防范意识，对外防控病毒入境。

此举并非反应过激。蒙古国医疗设施陈旧，水平堪忧。蒙古国地广人稀，但随着城市化进程的不断发展，全国一半以上人口集中聚居在乌兰巴托一地，对于沿河而建的狭长首都来说，人口密度过高。

正因为把防疫工作上升到国家生存安全层面，蒙古国反应相当迅速，自1月31日起即制定实施一系列防范措施，包括限制中国公民及过境中国的第三国公民从中蒙口岸入境、从武汉撤侨、限制蒙古国公民出境、中小学生居家电视授课、取消白月节（蒙古历新年）期间的全民庆祝活动，等等。2月13日蒙古国颁布总统令，实施《防灾法》，进入防灾高度戒备状态，全面关闭中国与蒙古国之间航空、铁路客运通道，但不包括货物通道。

中蒙之间拥有共同边境线4676.6公里，常年和季节性口岸有13个，人员来往频繁，货物运输繁忙。客运通道自不待言，即使是货物通道，也有将疫情带入的风险。然而，蒙古國政府始终难以下决心全部关闭货物通道。中国连续多年保持蒙古国最大贸易伙伴国、最大出口市场、最大进口市场地位。2015～2019年，蒙古国对中国出口约占其出口总额的80%，其进口额的三成来自中国。蒙古国对外出口的80%以上为煤炭、铜、铁矿石等矿产品，且主要以对华贸易为主，而对华进出口货物主要依靠铁路和公路口岸，由此可以理解蒙古国政府的纠结。

一年以前，蒙古国政府就宣布2020年为“出口增长年”。刚刚进入2020年就关闭最大出口市场口岸，无疑如同作茧自缚。作为执政党党首的总理呼日勒苏赫，如何兑现自己的承诺，如何面对半年后的议会选举？副总理恩赫图布辛会见世界卫生组织常驻代表时表示，为预防新冠肺炎，蒙古国限制了国际和国内城际客运业务;考虑到经济可能会遇到困难，货物运输和矿产品出口照常进行。但实际上，由于在野党的施压和我国内蒙古新冠肺炎病例的确诊，2月1日至14日蒙古国政府逐步关闭了除扎门乌德—二连浩特（铁路、公路）口岸以外的所有口岸，其中包括嘎顺舒苏海图—甘其毛都、西伯库伦—策克口岸矿产品运输通道。嘎顺舒苏海图—甘其毛都是中蒙之间重要的煤炭、铜矿运输通道，在正常情况下，每天从蒙古国出境运输车100～150台，是蒙古国最大的煤炭、铜出口口岸，关闭一天的损失可想而知。为避免经济受损，2月20日，蒙古国国家特别委员会决定从3月2日起恢复向中国出口煤炭和原油，2月26日又担忧疫情扩散，以时机尚不成熟为由推迟至3月15日。

南、北通道的纠结

蒙古国位于中俄两国之间。疫情发生以来，蒙古国政府将防控力量主要放在南部边境，但随着疫情在全球范围内的扩散和蔓延，北部通道也出现风险。3月10日，一名从莫斯科入境蒙古国的法国公民被确诊为新冠肺炎，打破了蒙古国保持了一个多月之久的零记录。该法国公民搭乘莫斯科至乌兰巴托航班入境，再从乌兰巴托到东戈壁省工作地点，先后共接触500余人，甚至间接接触到蒙古国大呼拉尔主席赞丹沙塔尔。此事在民众中引起巨大恐慌，在野党质疑政府“顾南失北”没有作为。

蒙古国政府反应迅捷，3月10日当天，国家特别委员会出台系列措施：国内3月10～16日实行封闭措施，禁止乌兰巴托和各省市人员、车辆通行。3月11～28日停飞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土耳其等国航班，国际铁路客运业务全部停运。3月11～31日，蒙俄边境公路口岸禁止蒙古国公民出境，不允许俄罗斯及经由俄境的第三国公民入境。蒙古国再次进入防灾高度戒备状态，卫生防疫部门逐一排查密切接触者，目前接受检测者结果均为阴性。

俄罗斯同样是蒙古国重要的贸易伙伴，尽管近年来俄蒙贸易额不及中蒙贸易额的1/5，但俄罗斯是蒙古国重要的燃料、油料供应国。蒙古国从俄方进口的商品95%为燃油，关闭北部通道意味着蒙古国境内面临油荒风险。近期国际油价剧烈波动跟新冠病毒一样牵扯着蒙古国的神经，虽然尚未出现燃油短缺现象，但其储备仅够维持40余天，这是蒙古国政府保持北部通道畅通的一个重要因素。

抗“疫”刚刚打响

近日，蒙古国先后派出飞机，分别赴首尔、莫斯科—柏林、东京、伊斯坦布尔，撤离当地蒙古侨民，目前已撤回800余人。据3月16日公布的检测结果，撤回的人员中有三人确定感染新冠肺炎，其中一人病情严重。截至目前，蒙古国新冠肺炎患者累计四例，均为境外输入病例。这给蒙古国政府带来不小压力，国家特别委员会责令疫情防控指挥部向媒体披露，将暂时中止海外撤侨任务;除了往来俄蒙运送食品等物资的俄方货运司机外，限制外国人入境。

对于蒙古国政府来说，抗击疫情工作刚刚开始。首先，政府需要四方筹集医疗资源。面对新冠肺炎疫情，蒙古国本身医疗资源有限，从口罩、防护服，到检测仪、药品、医疗设备都需要政府协调筹集。目前，日本分三次向蒙古国共支援了3200台新冠肺炎检测仪，蒙古国从韩国、土耳其等国家进口口罩150万个，用公民捐赠的善款筹备购买ECMO设备。在诊治救治方面，蒙古国卫生部长萨仁格日勒表示蒙方愿意同中方进一步开展交流合作，学习相关经验和技术。在新研发的药品、疫苗及检测仪上，蒙方希望世界卫生组织能够提供帮助。

其次，要保障经济和社会生活的正常秩序。为预防高度戒备状态下可能出现的食品短缺，蒙古国政府在粮食和肉类储备方面采取了一些措施。蒙古国每年大约需要30万吨小麦，2019年由于气候原因仅收割24.64万吨，2020年储备量出现6万吨缺口。3月4日政府讨论通过2020年3月1日～6月30日期间免征小麦、大米等部分农产品的关税和增值税;2020年再从俄罗斯增加进口10万吨小麦，累计进口16万吨。在刚刚过去的冬季，蒙古国八省数十个县遭受了雪灾，春营地牧草欠缺。为了保持肉价稳定，3月4日决定启动出售国家储备肉12000吨，居民限购。

再次，蒙古国政府开始评估疫情对经济影响。蒙古国国家工商会调查结果显示，57.4%的企业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严重，主要集中在旅游、建筑、教育和服务行业。

2020年6月24日蒙古国将迎来议会选举。现任政府首脑呼日勒苏赫是蒙古国第30任总理，也是执政党蒙古人民党第15届党主席，疫情下蒙古国政府的任何一项应对和举措，既可能成为其胜利蝉联的机遇，也可能成为败北的软肋。对于如履薄冰的蒙古国政府来说，今年的“春天”将比冬天更加漫长难熬，正应了蒙古国的一句谚语：“春风刺肋，更寒于冬风刺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