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 [组诗]

如风

大 寒

节气数到大寒，一年的日子

就到头了

而人间的劫数，未尽

不要说大寒的那头就是春天

在冬天疲于奔命的人

在春天，也一样

从值班室的窗口望出去

一棵白蜡树树杈上，挂着白白的太阳

我抗拒不了这蚀骨的寒冷

注定要向它交出外溢的锋芒

而这样的日子，还在继续

一场雪连着一场雪

深陷积雪的疆域

把难以言说的身世沉入

白茫茫的山河

我想给你一个远方

女儿，日已迟暮，大地苍茫

我想给你一个远方

可是，这人间，并不完美

你得接受灰色的天空，接受黑色的雪

还得小心翼翼地避开荨麻的刺伤

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

妈妈那把伞，早已残缺

牵着你在异乡翻山越岭

这样的日子，已持续多年

女儿，我给不了你的，还有很多

不止一次，春天播了种

在秋天却两手空空

女儿，我多想给你一个远方

天黑的时候，我要为你点燃篝火

星星出来的时候，你要明亮

经 过

塔里木河从塔克拉玛干经过的时候

千千万万粒沙从祷告中抬起了头

这时，羊群就要转场

西伯利亚的风正在翻越西天山

天空蓝得有些虚无

一只鹰向着那高处的虚无拼命飞去

而河流两岸的胡杨一同站在尘世里

它们见证了一切，但从不泄露风声

西部的秋天黄了又黄，你经过我之后

我的发间，又多了一层霜

微信年代

微信年代，我看见

大片的桃花正在窗外盛开

我得努力劝慰自己不要张望

微信年代，我的片言只语走得很远

我的时间支离破碎

当我在热热闹闹的微信群穿梭时

其实，我的身边空无一人

而我一再呈现的故乡

早已变了模样

我常常怀念的亲人，早已离散

我爱了又爱的人间，已千疮百孔

艾比湖西岸

水，曾经来过

云，曾经来过

白色盐碱滩上，一截枯死的

白梭梭，向着水的方向

倒下

一只鹰，在苍蓝的天空

唱着哀歌，它背着

太多对湖水的记忆，盘旋于

阿拉套山

远方的地平线，仿佛云水浩渺

这是最初的，也是最后的

幻象

在白茫茫的人间，超度着那些

向死而生的众生

而天空

——这遥不可及的深海

对一粒沙的寂灭

视而不见

在契巴罗衣

转场之后，羊散人去，空荡荡的羊圈装满旧事

芨芨草一样的牛马撒落在风雪中

两只马鹿隔山遥望，又各自遁入松林

寂静的山中阴晴不定

一会儿风雪交加

一会儿西伯利亚云杉身披金色袈裟

这时候，山河远阔，天地苍茫

万物静默。孤独的山行者

心中裝满万物

红河谷

这徐徐铺展的荒凉

多么像中年以后的光景

没有可以收割的庄稼

没有等待我采摘的果实

一条小河弯弯曲曲经过这片干渴的戈壁

此刻，我也只是一个过客

烈日下到来，尘土中离开

红河谷

当我不再说出爱

风，正浩浩荡荡从盘吉尔塔格山上空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