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德旺：中国首善

2月10日，第92界奥斯卡金像奖在美国洛杉矶举行颁奖典礼，最佳纪录长片花落《美国工厂》。中国企业家曹德旺和他创立的福耀玻璃，就是这部纪录片的主角。

然而，曹德旺没有把过多的精力放在这件“小事”上。

11天前，他定向捐献1亿元人民币支援湖北省和福建省抗击新型冠状病毒。随后听到武汉方面反映，现在并不缺钱，而是缺防疫物资，他又在海外多国筹措防疫物资242万件运往一线，这批物资总重量超过40吨，总价值超过1000万元。这还不是结束，2月20日，曹德旺所创立的河仁慈善基金会再捐4000万元，用于支持福州市抗击疫情和助力小微企业发展。

曹德旺被称为“中国首善”，也是把汽车玻璃做到世界第一的“中国玻璃大王”。但他，还是被低估了。

“企业家若没有责任感，充其量是富豪”

曹德旺捐款并不是新闻。2008年汶川地震，他捐款2000万元；2009年西南特大旱灾，他捐款2亿元；2010年玉树地震，他捐款1亿元；2011 年，曹德旺夫妇将持有的70%福耀玻璃股份（市值逾 40 亿元）捐出，用以成立河仁慈善基金会，这是中国第一家以捐赠股票形式支持社会公益慈善事业的基金会，也是中国目前资产规模最大的公益慈善基金会。

“钱对你们来说是钱，对我来说我是在减肥，是在消除赘肉。”曹德旺身家125亿，在中国富豪排行榜上连前100都进不了，但捐款总数已近120亿，是中国慈善捐款最多的人，“中国首善”的称号也因此产生。为了“行善”，他甚至专门设立了一个工作部门，层层追踪善款的落实。

很多人问过他，捐出去的钱和留给自己的钱一样多，值吗？曹德旺带着一贯慈祥憨厚的微笑回答：“企业家若没有责任感，充其量是富豪。”

这番话绝对不是作秀，曹德旺的责任感不仅体现在对外的社会层面，还体现在对内的公司层面。福耀集团的员工不需要花一分钱买保险，如果员工及其家属罹患重大疾病，所有治疗费用都由公司报销。曹德旺的做法并非千金买骨，想通过恩惠让员工卖命干活，而是把每一个员工视作家人。

怪不得圈里流传着一句话：“中国只有两个企业家，一个叫任正非，一个叫曹德旺，其他的都是商人。”这句话虽然太极端，但也是想说明一个道理：企业家除了会赚钱之外，还要有家国情怀，以及以他人和未来利益为重的信念。

疫情虽未平息，但福耀玻璃的产量关系着全球汽车产业的生产，必须开工。曹德旺将防疫工作放在首位，和政府部门协调，加强内部管控。福耀玻璃16个省份的员工，没有一个感染病例。疫情期间，福耀玻璃的利润从4亿降到2.5亿，也从未向政府部门寻求补贴帮助。曹德旺却认为这没什么可说的，他只是做了中国每一个企业家都应该做的事情。国家面临危难，企业家应该先醒过来，自己救自己，不要分散国家抗疫的力量。

“穷要穷得清，富要富得明”

能把金钱、困境看得如此通透，并不是偶然。曹德旺从祖辈到父辈，经历了数次一般人无法想象的大起大落。

曹德旺的曾祖父曾是福清首富，其事迹还被写进闽剧《门槛刀痕》，但是他一生的家业并没有传承到曹德旺爷爷这一代。曹德旺的父亲年轻时为了生计，远赴日本打工。他没有选择投靠亲戚，而是踏踏实实地当起了学徒。三年后，曹德旺的父亲回国，白手起家，成为当时上海最著名的永安百货的股东之一。然而，战乱爆发，曹家人从上海逃回福清老家，却接到一个噩耗——装载着曹家全部家当的船沉了。巨富之家，再次一无所有。这一年，曹德旺只有两岁。

贫寒的家境导致曹德旺9岁才上学，但是小学还没念完，父母就再也交不起学费，曹德旺只能退学。15岁时，他就开始跟着父亲卖烟丝，贩水果，学着做生意。别人还在校园里的年纪，他已经开始学习如何在成人的世界里生存。“穷要穷得清，富要富得明”这是父亲教给曹德旺的生意经，也是他人生观中最重要的内容。

一开始经商之路并不顺遂。曹德旺用妻子所有的嫁妆做本钱，种植白木耳，再从福建运到江西售卖。可是半路上货被查了，不但赔光了本钱，还搭上了跟村民借的1000多块钱。这次打击对当时刚刚成家不久的曹德旺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仿佛祖辈和父辈的梦魇再次降临。

这时，曹德旺想起幼年困苦时父母的教诲：“没有人是会同情你的贫穷的，要摆脱贫穷，只有靠自己。穷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没有志气。”

他没有逃避，立刻变卖了家里值钱的东西还债，无法偿还的部分就靠去工地上拉车卸货赚钱。一趟车来回十几公里，一天不知道要重复多少趟。晚上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工地归来，他还要帮人修自行车。能多赚一点，就能早一点把钱还到对方手上。这样的信念支撑着曹德旺还清了债务，并且在而立之年攒下了人生第一笔5万块。

在那个年代，这笔钱足够他过上富裕轻松的生活，但是他却选择到一家濒临倒闭的乡镇水表玻璃厂当采购员。这家工厂就是福耀玻璃的前身。曹德旺用30年的时间，把这家严重亏损的工厂，一手打造成世界第一的汽车玻璃帝国。

“我不关心第二是谁”

回顾曹德旺的奋斗史，“不服输”三个字可以说贯穿始终。

1983年，曹德旺承包玻璃厂时，所有人都不看好他的决定，但是他偏不信这个邪，当年就把水表玻璃销量从几十万片提升到200多万片，带领全厂盈利20多万。

第二年，他在去武夷山游玩途中，被司机师傅训斥不要碰坏挡风玻璃，因为那块玻璃是日本产的，价值好几千块钱。曹德旺便立刻深入研究汽车玻璃，发现这项技术被日本和欧美垄断，中国不得不为此付出高额的差价。

“中国人应该有一块自己的汽车玻璃，应该有一片从自己的玻璃看出去的天空。”为争一口气，曹德旺做出了转型的决定。

困难永远无法阻挡他的脚步。缺技术，他连夜前往上海，找到一张旧图纸反复试验。缺设备，他不惜贷款100万，从芬兰购买当时最先进的设备。终于，他的工厂生产出了中国第一批汽车玻璃，而且售价只有日本汽车玻璃的几分之一！

30年时间里，福耀玻璃的销售额增长了866倍，利润增长了539倍。如今中国70%、全球25%的汽车玻璃，都来自曹德旺的福耀集团。2009年，曹德旺获得了素有“企业界奥斯卡奖”之称的安永全球企业大奖，成为第一位获此殊荣的中国人。这是属于曹德旺的胜利，也是属于中国的胜利。

曾有人问他是否知道世界第二是谁？曹德旺自豪地回答：“我不关心第二是谁。”

2002年，美国商务部以倾销之名，将多家中国企业告上法庭，其中就有福耀玻璃。不少企业忍气吞声，但曹德旺选择一纸诉状把美国商务部告上法庭。耗时3年，花费近1亿，曹德旺不计代价地投入人力物力，终于使福耀成为中国加入WTO后第一家打赢美国商务部反倾销案的中国企业。

“如果我们不应诉，对福耀影响并不大。不能卖到这个国家，我可以卖给别的国家，还可以转内销。但如果我们的案子不诉而败，吃亏的是整个中国汽车玻璃行业。”

2014年，福耀玻璃宣布收购原通用汽车装配厂，后来将其改造成了建筑面积达18万平方米的玻璃设计和制造工厂，并在2015年投入运营，如今已在当地雇用2300多人。

纪录片《美国工厂》的拍摄团队在曹德旺的工厂里拍摄了三年半。开拍前，他们和曹德旺签订协议，要求福耀玻璃无保留地公开一切，并且为了保证纪录片的真实性，规定其不能干涉剪辑。

曹德旺直言：“我敢做的你都可以拍，被你拍到你都可以播。我很自豪地讲，我一辈子走过来，光明磊落。”

当初那个跟在父亲身后卖水果的少年，如今已经74岁高龄。当被问到什么时候退休？曹德旺的回答一如既往地坦诚：“早期为了温饱，赚钱养家糊口。到了这几年，赚钱根本不是要想的事情，让所有国人用上一片便宜且质量好的玻璃，是我最大的心愿和一直要做下去的事情。国家培养一个企业家，付出的代价太大太大，所以我认为不要轻易谈退下来，坚持在第一线，像蜡烛一样，把蜡烧完了再说，这个才叫作奉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