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里庭林镇

2020-04-24 09:26洪啸林
中学生博览 2020年7期
关键词:猫猫木门窗台上

洪啸林

庭林鎮有一条河,我儿时经常去那儿玩。岸边竹子林立泼下满地荫凉,即使是到了盛夏的正午,也有妇人携着幼童在河边浣洗衣物。

清晨的鸡鸣一打响,母亲就起了床,在自行车尾套上铁架,带上一桶衣服和洗衣工具就出了门。在麻雀可爱的唧啾声中,陈旧的木门敞开时发出“咯”的一声,紧接着自行车的脚架被踢开,木门重新掩合。那画面与声音牢牢镶嵌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每次想到,心中都会涌现出一股丝滑的暖意。

那是一段温暖如梦,天真无邪的时光。即使住在老房子里,一到下雨天厕所头顶的瓦片总会渗下水来,在地上啪嗒一声飞溅到正在如厕的我的屁股上,可也因为每到下雨天,总能看到父母在恶劣的情形中同心协力地修补着瓦片的破口,从而心头一暖;即使一到冬天洗完澡,寒风从陈旧木门上许多缝隙钻入,刺骨的寒意侵袭全身,冻得我不自主地瑟瑟发抖,可母亲总会以最快的速度从肚子里取出用体温暖好的干浴巾(从破掉的被单上裁下来的)往我身上包裹,把我像包粽子似的裹得死死的,让围绕在我身上的寒气气馁地散开了。

不知为何这一幕一直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我甚至可以记住那时冻得快发僵时那条微微带着母亲体温的干浴巾披在身上时的质感,不及羊毛温暖,没有蚕丝细腻,甚至是粗糙而略显单薄,然而,我分明感受到了一种比羊毛和蚕丝好上百倍千倍的东西,同那件毛巾一同贴在我的肌肤上。

当时家里条件拮据,听说父母结婚时连场像样的婚礼都没有,只摆了几桌酒菜,而摆酒桌的钱也都是找亲朋好友借了才凑够的。在这样的经济条件下,每一件小事都显得弥足珍贵。清楚地记得在父亲买来第一台暖灯的时候,我坐在暖灯前无比享受地感受着那金黄色的光携带着的炙热,身上每个细胞都激动得在颤抖,我在暖灯下显得无比的贪婪,一点都不舍得离开,就有种在暖灯的照耀中赖到地老天荒的想法。

由于以前实行计划生育政策,我成为了家里的独子,那时候我多么希望自己有一个姐姐。星星听到了我的心愿,于是15岁那年,我幸运地拥有了名义上的姐姐。

那是一个冰冷的冬天,雨夹着雪拍打在脸上,隐隐作痛。眼看有种愈演愈烈的趋势,出门没带雨具的我只能在一家名叫猫猫居的书店内暂避。在那里我因被一只白色的猫咬了脚趾,而与猫的主人——猫猫居店主结识。

当我怒气冲冲地跑去柜台想找店主讨个说法时,我看到穿着粉蓝白条纹毛衣的她正在低头认真地看着一本书。听到脚步声她抬起脸,冲我疑惑地眨了眨眼。

我说明了刚才发生的事,她听完之后看了看我流血的脚趾,二话不说跑去拿来医药用品,细心地给我处理了伤口。在她一边给我小心翼翼地涂抹消毒水一边温柔地吹着风问我疼不疼时,我的心在那一刻要被融化了。她叫许满,那只咬我的猫叫小雨,用许满的话说,是她跟男朋友的定情信物。

“他出国的时候,怕我无聊就把小雨送给我,说在小雨找到老婆前就会回来的。”我一言不发地看着趴在窗台上的小雨。它已经长成一只大猫了,背对着我们坐在窗台上,透过窗户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你有打电话问过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我相信他会回来的。”

我欲言又止,只是沉默。

不久之后,因中考倒计时,陷入了紧张的复习的我,无暇再光顾猫猫居,开始没日没夜努力在冰冷的黑白题海中奋笔疾书,那姿态在父母眼里是骄傲自豪,在我看来却面目狰狞、狼狈不堪。这令我有些怅然,什么时候我竟变成了五六年前自己嗤之以鼻的大人模样?

我考上的高中在距离故乡4个小时车程的另一个城市。

那一晚,秋风丝丝,秋月悬挂在叶子稀疏的枝头上,自行车车轮胎从一地落叶上辗过,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当走进客人寥寥无几的店内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都愣住了。光线昏暗处,只有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坐在柜台后,不时吐出一口颓废的浊烟。

我确认自己没走错地方后,小心翼翼地来到柜台边,问:“大叔,请问这里原先的店主呢?”

“啊?哦,那姑娘走了。”一口烟从大叔嘴中迎面扑来,熏得我咳嗽了几下,当下皱起眉头,没停留多久我就走了。走之前目光停落在了小雨经常趴着的那个窗台上,如今那里只积压了一层灰色的污垢。

许满不告而别,我隐隐间已经猜到了原由,只希望她能够在一个温暖的地方疗愈。

我明白这是在所难免的。我的未来在何处尚不明了,可我明白该用怎样的姿态和使命去前进。

庭林镇一步步见证了我的故事走向,想着也许多年以后,当我满身疲惫地回到它身边,它必定依旧轻柔地把我拥进它的怀里,在那个充满温暖和爱意的地方,我可以安稳地疗伤,等着伤口慢慢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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