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不易
楼下的阿婆又扯着嗓子喊话了。
嘴巴张张合合,吐出空气时,还窜出了病毒与细菌,各个渠道都被抢光了的N95口罩能抵挡住95%的飞沫;嘴巴再一张一合,吐出话语时,还飞出了冷箭,抵抗方式是拥有一颗坚硬的心。
这个时代太吵闹了,也因了这份喧嚣,大家习惯性说许多话,从一个话题顺着一个话题地跑,说到大脑缺氧,于是说了什么,全都忘记了。
前段时间打包行李时反复听《奇葩说》消磨时间,第N遍听许吉如用略带强势的好听声音说:“不说正确的废话。”这是她对自己的要求,也是她死死扣住的观点,其实是有道理的。杨奇函站在对立面言辞饱含温情,说嘴笨的人,也想要关心别人啊。可是所有人都忽略了“废话”本身的概念。
父母那句因为插不进你生活冒出来的“要好好照顾自己”,传达了爱、关心,不管是以何种态度、时刻,从说话人自身的角度出发,连气息都不是白费的,就像有时候搜索出朋友的对话框,犹豫一下,问:“在吗?”你说有事儿就说事儿,可我在想念你,就是一件事儿。
我们太容易把这些要思考、选择的话当废话了,反而是掐着腰冷言冷语或是拍着桌子聊完别人的事,会心觉豁然开朗又爆爽地度过了一天,可真有意义。如果开心也算有用,那废话到底是什么呢?
楼下的阿婆又在扯着嗓子喊话了,她说:“你劝劝你家孙子,回老家考公务员最好,安稳,别在深圳瞎打拼了,搞不出什么名堂,又累。”
新冠病毒来了,网上喧嚣一片,每天打开微博、朋友圈,甚至不看社交软件,手机都会提示各种各样相似的、不辨真假的信息,那些重复的内容像一团毛线,解开了还缠着旁边一搓的毛。一个世界太混乱,另一个世界被衬托得愈发安静。
空荡荡的窗外,连大雪都安静地落,不带风声,积成洁白的冰凉。雪不说话,所以它融化后变成水,汇聚于江河,升腾,再落下。天暖了就是水,冷了变成冰,它每时每刻都清楚自己是谁。树偶尔说话,所以不知晓自己几时枯萎,或是遇见火灾、风暴,但它比人坚挺。
人脆弱而不自知。看见什么都要说一说,唯独看不见自己,久而久之说话成了惯性,说多了别人,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以前人人都爱春节,爱走街串巷、仔仔细细贴对联,连爆竹熏眼睛的烟味儿都爱;现在又期盼又怕,是和数别的假期还有几天到来没有区别的喜欢,怕闲言碎语。谁家没有什么值得说和怕被说的事儿?看三舅四姑谁在饭桌上最能表演,用筷子挥斥方遒。
“我家孩子确实省心。”这句话要说得平和,陈述多于感叹,带着习以为常和满足。
“我家从来不用我做家务。”说这话要语气上扬,笑意满满。
“哎呦,你家怎么……”这句开始,不论是何种语气,气氛都再难控制,后面无论怎样的声音,都没电视剧里的广告好听,至少人家是真喜庆。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不论几岁都躲不过。
有一年我躲在一旁,一直在吃虾,炸虾煮虾炒虾、基围虾小米虾,因为要剥壳,怎么吃都不会特别饱,也最消磨时间,于是真的逃过了被拿去和别人家的孩子比拼。一边吃一边想,虾是上辈子怎么得罪我了?
如果新型肺炎的病毒不是來自于蝙蝠而是虾,如果我变成了第一个传播体,该怪吃虾还是闲话呢?2019年初,沈腾饰演的张弛对着大屏幕说:“希望今年,对我们来说都是个好的年份吧。”
那个声音和去年爆满的影院的热闹还在蔓延,在今年空荡荡的影院回荡。2020年的开端,却怎么都算不上好年份。
不止一次和各种朋友探讨,时代飞速发展的今日,生活的新奇度和便捷的确让人享受,但整个时代的文明或许是在退化的。许多人咒骂吃了野味带来病毒的人,我忍住没跟上去。
往事件的背后探头看十米,是朋友说,在武汉,吃那些乱七八糟的野味,可以彰显自己的地位实力。不是蝙蝠,还会有其他的生物;不是他,也会有她。
我再凝神,往后面多看几百米,不是这样的人祸,会不会有别的?此刻的生活,就像终于通了直达海边的车,人类的言语、欲望、看不见影子的争斗、无孔不入的吵闹,这些却开始引来海啸。
从很小的事物开始,却可以借着各样的渠道,明的暗的、线上线下,把摔炮变成炸药,四处惊扰。听多了,会觉得聒耳的炮声才是自然的,于是人人都点了把火。但变化的反馈我们看不见,变成病毒,随时会将你侵袭后,才不得不愿意去看。
可站在这个时代面前,我依旧对它满怀期待。
我看《海贼王》时,已经过了小孩子的年纪,会被故事的热血感染,也偶尔会被里面的特殊能力和场景设定惊艳。但我最佩服的,永远属于草帽一团之间彼此的信任和他们对同伴绝对的保护欲。
不是没有伤痛,路飞的哥哥艾斯死去的时候,每个身处异地的团员都想立刻回到路飞身边。他们毫不害怕自己会因自身劣性被抛弃,心安理得地被伙伴照顾和保护,也在自己被需要时,不计得失。
如果每个时刻,都能全心全意向目标跑去,帮不上忙时就闭上嘴巴,想想自己还能做的,大概每个人,都能成为路飞那样超级简单的人吧——会被敌人的技能吸引、冒星星眼鼓掌,目标只有成为海贼王这一个,于是遇见的人儿,也都目标单一又有趣。
童话里不会有七嘴八舌,才如此美好。
即便这世界杂音太多,你也得想办法,别那么容易被带着跑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