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辞长作岭南人

薛珊

世人皆知苏轼“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的佳句，却不知这首诗还有另外两句——“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岭南一年四季如春，应季水果除了荔枝，还有橘、枇杷、杨梅等让人垂涎。

原产于岭南的荔枝，毋庸置疑是桌上佳果。虽然荔枝是因为杨贵妃而芳名留史，但其实荔枝早在汉代时，就已经风靡一时。汉代曾经将橘、橙、荔枝、龙眼等北方罕见的水果赐给匈奴单于。据《后汉书·和帝纪》记载：“南海献龙眼、荔枝。”可见汉代已有旧例，古称“鲜献”。为了保证荔枝新鲜，汉代专设快速通道：“十里一置，五里一堠，奔腾阻险，死者继路。”汉和帝刘肇也曾为此下过诏书，要求以后不再接受地方“鲜献”。

汉武帝专门为种植枇杷、荔枝等南方水果而建扶荔宫，收集天下奇花异木。《辞源》中在“扶”字下专门有一个词条是“扶荔宫”，解释为：“汉代宫殿名。武帝元鼎六年筑，在上林苑中，以园内植荔而名。”《三辅黄图》中记载：“扶荔宫在上林苑中，（汉武帝）元鼎六年破南越，起扶荔宫，以植奇草异木……”交代了因为荔枝是打败南越王从交趾一带移植到长安的，极其珍贵，所以汉武帝才在上林苑中建筑了一座宫殿——“扶荔宫”。但是当时种植荔枝并不成功，《三辅黄图》还记载了汉武帝因荔枝种植不成功而诛杀守吏数十人的故事，让人唏嘘不已。

而在广州，也有一处地方，因为荔枝而得名，那就是“一湾春水绿，两岸荔枝红”的西关荔枝湾。

红云宴飘果香

岭南种植荔枝的历史由来已久，考古学家在广西浦北和六万大山南面的合浦堂排曾发现过荔枝皮等物，经测定可以推到西汉年间。而在广州荔枝湾，目前可以找到的史料记载，是在唐咸通年间，岭南节度使郑从傥在荔枝湾建了一座园子，遍种荔枝，他的好友曹松游览以后，写下了“乱结罗纹照襟袖，别含琼露爽咽喉”的句子。在五代时期南汉国，有几任国主在城内外大动干戈修建宫苑，也包括荔枝湾。当时有一座名为“昌华苑”的离宫遍种荔枝，每到荔枝成熟的季节，南汉国主就与妃嫔在此坐着画舫游玩纳凉，品尝荔枝，美其名曰“红云宴”，如今想来也是十分惬意。但是好景不长，在那個跨时短、国家或藩镇割据多的时期，南汉国很快便在历史的硝烟中灰飞烟灭。

宋代苏轼官场失势，被贬到岭南时，他不仅写下了七绝诗《食荔枝》，还将“闽广荔枝”与“吴越杨梅”相媲美，“闽乡玉女含冰雪，吴郡星郎驾火云”在两宋时期，文人墨客常常争论杨梅和荔枝谁是天下第一水果。

无论谁是天下第一水果，时令的馈赠还是让这些当季水果显得格外珍贵。由《广州日报》与广州市国家档案馆推出的广州水城记忆系列中，曾经报道，清代时候，荔枝湾的荔枝种植业已经达到鼎盛。清代文人熊景星在当时的胜景下描写“居人以树荔为业者数千家……红云十里，八桥画舫，游人萃焉。”等诗句。虽然荔枝湾因为诸多原因日渐萧条，岸边红云连天的场景也不复存在，但是中国人早已实现了荔枝自由。

艾媒商情舆情数据监测系统显示，2019年夏季，广东地区对水果的讨论热度占居全国第一。2020年荔枝收成喜人，四月份就能在超市看到荔枝的身影，香山湖的荔枝一上市就被抢购一空。

自古爱水果

人们喜爱水果，不仅仅局限于品尝。

中国邮政曾经三次发行《水果》系列邮票。 2014年7月15日发行的《水果（一）》特种邮票一套4枚，邮票内容分别为苹果、桃、石榴、金橘。2016年7月23日发行的《水果（二）》特种邮票一套共4枚，分别是杏、葡萄、西瓜、荔枝。2018年7月14日发行的《水果（三）》特种邮票同样也是一套四枚，分别描绘了菠萝、樱桃、甜橙、芒果。画面中绿叶滋生、果实饱满，给人以生活幸福甜蜜之感。 这几种水果都是目前家喻户晓的美味，既有中国原有出产的，也有不少是外来引进的，通过邮票这种“国家名片”的形式宣传地方特色农产品。

号称“中国第一部魔幻主义纪录大片”《水果传》，第一季跨越全球15个国家、50个城市，在全世界范围内调研拍摄，精选40多种缤纷水果，就斩获了豆瓣8.7分，让网友感叹是一部看着会流口水的纪录片。“梅子将逐渐褪去青涩的模样，把自身的芬芳、酸甜和颜色一点点融入到酒中，直到透明的液体逐渐变成美丽的琥珀色。”“黑刺榴莲就像长了眼睛，它们中的80%选择半夜零时到三时掉落，所以很少会砸到人脑袋。”除了呈现在画面上的色彩斑斓的水果光泽、果汁四溅的瞬间，有趣的文案也展现了水果生命的绚烂。

以不同方式罗列和记录水果，早在明代就有先例。明代王象晋成书于万历年间的《二如亭群芳谱》，被誉为明代介绍栽培植物的著作，其中有“果谱”篇，描写了多种水果。而更早的《诗经·大雅·抑》中也有“投我以桃，报之以李”的记载。

在宋明清，甚至一度流行闻果香。可供闻香的果子大多属于芸香科柑橘属的橙、柑之类，宋代便有直接用橙子充当薰帐闻果的做法，宋词常见诸如“红绡帐里橙犹在”“曲屏深幔绿橙香”“梦回橙在屏风曲”之类的描写。

晚晴宫廷里的趣事总是让人惊叹。《宫女谈往录》里提及慈禧太后寝殿中惯用的“鲜水果换缸”——“在太后的寝殿里摆着五六个空缸，那不纯粹是摆设，是为了窖藏新鲜水果用的。太后的寝殿里不愿用各类的香薰，要用香果子的香味来薰殿，免得有不好的气味。除储秀宫外，体和殿也有水果缸。这些水果多半是南果子，如佛手、香橼、木瓜之类。”宫里把闻果称之为“南果儿”，使用起来，动辄是数百上千，每月初二、十六用新果换旧果，称为“换缸”，换下来的果子还可以赏赐两宫女子。如此想来，这不就是如今流行的柑橘、血橙、柚子等果调香水的雏形。

甜过初恋的记忆

汪曾祺写过许多水果，昆明的宝珠梨、桃、木瓜，河南的石榴等等，有一篇关于水果店和水果香味的散文，寥寥几句，能引人无限遐想。

“江阴有几家水果店，最大的是正街正对寿山公园的一家，水果多，个大，饱满，新鲜。一进门，扑鼻而来的是浓浓的水果香。最突出的是香蕉的甜美。这香味不是时有时无，时浓时淡，一阵一阵的，而是从早到晚都是这么香，一种长在的、永恒的香。香透肺腑，令人欲醉。我后来到过很多地方，走进过很多水果店，都没有这家水果店的浓厚的果香。这家水果店的香味使我常常想起，永遠不忘。那年我正在恋爱，初恋。”

过去，水果大多还是在摊贩和水果店里购买，果香和色泽是最好的宣传语，但是由于交通物流的局限，能吃到的水果种类和数量都相对有限。

西瓜，就是西域瓜的简称。辗转从非洲老家来到中国定居的西瓜，有着超强的适应性，它在我国的土壤上落地结果，成为了全国水果产量之王，占据了我国水果产量的25%，并且培育出“三白”“特小凤”“红小凤”等品种。近年来，斗门多个果场也在种植西瓜，今年五一期间，许多家庭出游就选择了到农田里去摘西瓜。但是在40多年前，在那个水果产量比大豆还少的年代，将西瓜瓜瓤吃得一干二净是许多50后的童年记忆。或许是因为过去水果的甜味非常珍贵，才有甜过初恋的记忆。

今年4月，2020中国农业展望大会发布了《中国农业展望报告（2020-2029）》。报告提及，我国消费方面，人口增加，收入增长，结构调整和城镇化水平提高等因素，将推动水果消费持续增加，直接消费，加快由数量型向质量型转变，加工消费比例提高。未来10年预计中国水果直接消费年均增长达到2.83%，而加工消费年均增长更可达到3.59%。

我国的水果统计，一般分为两大类，园林水果类和瓜果类，园林水果包括柑橘、苹果、梨、葡萄、红枣、香蕉等，瓜果类包括西瓜、甜瓜、草莓等。2018年，园林水果产量为17565万吨，瓜果类水果产量为8123万吨。现在水果已经是每家必备的饭后甜点，我们的餐桌上，水果日益丰盛。除了荔枝、香蕉、菠萝、龙眼这些“南国四大果品”，还有许多热带水果榴莲、山竹、莲雾、红毛丹等舶来物，因为物流的便利也成为大家日常消费的选择。

从1978年到2018年，我国园林水果的产量增长了25倍多。瓜果类水果的统计，开始于1996年，到2018年，增加了1.3倍。一方面，国内生产大增；另一方面，进口数量也大增。这说明了一个重要的事实——我国水果消费需求一直在大幅度增加。国家统计部门的最新调查，也证实了这一点：2013年至2018年，我国人均鲜瓜果消费数量，从37.8公斤增加到47.4公斤，年增长率超过4%。从建国时人均水果占有量仅3公斤，到如今人均占有量高达184公斤。

中国营养学会2016年推出的“中国居民平衡膳食宝塔”中建议每天的水果类摄入量为200-350克，中国人的日常食谱里有越来越多水果的位置。水果不再是饭桌上的珍馐之品，即便现在美食漫天，但是水果单纯的甜蜜依旧能在某个瞬间唤醒乏味的味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