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宏：百变人设，天命医者

北沐

张文宏第一次进入公众视线，是在2020年1月29日的新闻发布会上。

“第一批医生都很了不起，人不能欺负听话的人，所以我把他们换了下来……从现在起，一线岗位全换上党员，没有讨价还价！……我不管你入党的目的是什么，现在就得给我上去。”许多人听完张文宏这一席话，振聋发聩，纷纷点赞。

很多人会问，这位如此特别的医生，何许人也？

医界“福尔摩斯”

张文宏出生在温州瑞安市的一个普通家庭，自小就是个学霸，17岁的他在华东地区“学生政治论文竞赛”中以论文《论温州模式》拿了一等奖，次年他考入上海医科大学医学系，8年本博连读，专修临床医学。

毕业后，张文宏进入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感染科工作，之后，任感染科主任。华山医院感染科在他的带领下，连续九年位居“中国医院排行榜”中国感染病学科榜首。网上有一个医生排行榜，张文宏遥遥领先。

功绩卓越，必然是身经百战。说起张文宏，让人感到印象深刻的，是他的问诊过程，从细节一步步去推理、论证，见微知著，寻找病因。

曾经，一名来自农村的妇女，反复发热、头痛，视力下降。张文宏的团队得知患者平日在养猪场工作，派了一支小分队直插患者家的猪圈，获取猪的分泌液标本予以进一步确认。最后，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这是猪疱疹病毒跨物种感染所致。

另一位患者，由于在非洲务工时被昆虫叮咬，反复发热、头痛。张文宏所在团队经过推理、验证，得出患者被“布氏冈比亚锥虫”感染的结论，随后他们从瑞士日内瓦进口到了特效药，在72小时之内，患者就得到了救治。

在丁香园对张文宏的一次访谈中，他曾对一众医生说道：“希望大家在发热查因的过程中享受作为一名医生的乐趣！人人争取做一个医学界的福尔摩斯大侦探！”

暖心“张爸”

对于张文宏，无论同事还是公号粉丝，都喜欢喊他“张爸”。倒不是他年纪大级别高，而是他为人细心，无论是病人还是同事，他都照顾到位，就像他们自己的爸爸一样温暖。

曾经有一个病人，治疗用的钱是姐姐上大学的学费。张文宏得知后，立即为病人姐姐捐款了5000元。平时五一劳动节放假、大年初一，他都會去病房看望病人。有时候，在华山医院看到出院的病人带着大包小包等车，张文宏开车经过，也二话不说就把他们送去了火车站。

张文宏在问诊后，常常会让患者加上他的微信，或者把邮箱写给他们，患者有问题，第一时间回复。有学生说，“张爸应该是不睡觉的，无论何时你给他微信，他都会秒回。”

张文宏除了是华山医院感染科的主任之外，还是复旦大学的一名博士生导师。学生写论文采集样本不够，他亲自驾车前往苏州第六医院帮学生收集样本。

不过，张爸也有暴躁的时候。对于病人的要求，他说：“我们就要尽全力去做！你耽误一两天也不行，赶快给我出结果，什么时候出，现在就定下来！”他的学生们回忆，张爸每次发脾气，90%都是因为病人。

“定海神针”

在中国近十几年的传染病硬仗中，每次都能找到张文宏的身影。

2003年，非典来袭，张文宏推迟了去哈佛进修的时间，主动请缨作为重要组员进入隔离病房，跟随他的老师翁心华，一同创造了上海1700万人口仅8例感染的奇迹。翁心华团队，被称为“中国感染科梦之队”。

2013年，当时上海市有很多人突然患肺炎，许多人还以为是“非典”卷土重来。第一时间，张文宏冒着生命危险，主动与十余例病例接触，花了一个多月时间，终于鉴定出这是禽流感，控制了传染源。由于这次优异的表现，他被评为“国家防控H7N9先进个人”。

如今，2020年新冠肺炎席卷全国的时候，张文宏再度奋战一线。

新冠肺炎刚出现一点苗头，他就制定了应对策略：腾空华山医院全部感染病房，留给可能出现的隔离病人，为可能到来的“防疫战”做最充足的准备。随后，他快速优化就诊流程，制定病人留观标准，拦出一条严格“红线”：“按照这些标准来，出了事我来承担！”“没有防护，你可以拒绝上岗！”

疫情爆发，他的一天是这样的：1月29日零点时分，从河南郑州参加完国家卫健委新冠肺炎防控督导工作，搭乘红眼航班回上海。凌晨2点，他驾车抵达上海市公共卫生临床中心，提前准备第二天的会诊。凌晨3点多睡下，早上6点起床。赶到病区，讨论完当天所有隔离患者病例，开车赶回华山医院，换上白大褂，直奔感染科病区查房。然后，召开内部会议，给大家鼓劲……

2月9日，华山医院连夜组成的第四批驰援武汉医疗队集结出发，这一次，正肩负上海市医疗救治专家组组长重任的张爸也报名了。

他说：“上海情况稳定了，我也可以去。”

科普达人

2月3日，张文宏团队日夜兼程赶出了《张文宏教授支招防控新型冠状病毒》，这本书的电子版在网络发布，全面形象地介绍了新冠病毒。

张文宏医生还是公众号“华山感染”的主理人。关注公众号“华山感染”，你会收到他顽皮的祝福：“一旦关注，长期感染，无法治愈。”这个公众号在疫情之前一直在制作与传染病相关的优秀内容，像《埃博拉的故事》《鼠疫：一个过气明星的前世今生》等都是资料详尽，制作精良。公众号文章近期几乎每篇都是10万+。

除了公众号之外，网上还流传着一段两年前张爸主讲的“人类如何抵抗传染病入侵”的视频。18分钟内，他科普了“鼠疫”“天花”“霍乱”等历史长河中的传染病，以及当代人应该如何应对“流感”这一每年都会发生的疾病。网友评价“一秒钟都无法快进。”“看5秒就一直想看到底。”“简直可以当作公共卫生课的入门。”

张文宏的演讲让人一听就停不下来。演讲《让流感病毒不再肆虐，你必须知道的真相》中，他解释流感和感冒的区别时，说道：“猫和虎是一家人嗎？”他说猫和老虎之间虽然有区别，还是一家人，但是，如果流行性感冒是老虎，感冒连兔子都不是，可能就是苍蝇。是不是浅显易懂？张文宏说：“科普有两种，一种是把真的事情告诉你，另外一种是故弄虚玄把你带到沟里面去。”而他致力于科普的通俗易懂。

“硬核”段子手

偶尔，张文宏的话也充满了一种含蓄的诗意。在讲到病毒感染风险的时候，他这样形容：从现在开始，我们这个世界上，当你在看一些美好的事物的时候，你看一看水底的世界的时候，看天空的时候，其实病毒也在跟你一起在看了。

这样的金句俯拾皆是。被问到新冠肺炎确诊病例数激增，是情况更糟还是初见成效时，张爸说：“一切没有想的那么好，一切也没有想的那么糟！”被问疫情最终会走向何方时，张爸说：“现在我们只听到时间的嘀嗒声，不知道现在是几点。”被问到奋战在一线、向武汉“逆行”的医护人员是否害怕时，张爸坦言：“如果任由谣言满天飞，那么即便空气中没有病毒，也会充满恐惧。”

更难能可贵的是，张文宏那种说真话的态度。2月24日，张文宏接受采访，当时上海患者治愈率从10%，逐渐超过了74%，记者纷纷追问“上海方案”，他戴着口罩很直接地说："我跟你讲你也听不懂，因为我们读的书不一样。但有一句话你一定能听懂：上海集中了所有资源和团队，一起救治。”当钟南山教授肌肉照传遍全网的时候，难免有人找他来比较，被问到时他说：“我喜欢追剧。运动很好，但是太累了。一天工作下来，累瘫了就葛优躺。我也买过健身卡，一年去两三次。”

而让张文宏走红的，还有他集幽默和知识的段子手风格。比如，他这样形容在家隔离：“你在家里不是在隔离，你是在战斗啊，你觉得很闷，病毒都被你闷死了。”不盲目乐观，又安抚了大众的情绪。

张文宏从不给自己立网红人设，在那场知名的上海疫情大会之后，张文宏接受采访时说：“我已经严重睡眠不足了，也不知有没有说错什么。”即使这样，每天超负荷工作十几个小时，晚上回到家里，他还要抽时间写公众号。面对外面铺天盖地的信息，他认为自己有义务从科学的角度安抚大家。

他对网友说：“我们在背后默默做着这些事儿，好像看上去非常伟大，其实没有，这是我们的天命而已。”可谁又能否认张文宏的伟大意义？正如他办公室里挂着的唯一的一块牌匾，是一位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患者送的，上面写着：“我只是你们工作中的匆匆过客，而你们是我的人生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