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黄加佳
提到“丝绸之路”,人们首先会想到张骞。公元前138年,为了联合大月氏东西夹击匈奴,张骞率使节团从长安出发向西寻找大月氏。上过初中的人,都学过“张骞出使西域”这一课。几乎所有人都能接着往下讲,张骞中途被匈奴人捉住,一关十年,逃出来后,他矢志不渝,终于找到了大月氏,从而开辟“丝绸之路”。这个故事似乎太家喻户晓了,听起来没什么新意。但是且慢,历史就怕细看。如果你把历史放在显微镜下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其中有大片的留白,令人匪夷所思,甚至无法解释。
《史记·大宛列传》中写到张骞从匈奴逃走后找到大宛国,只有区区八个字——“西走数十日至大宛”。中原与西域之间横亘着大沙漠,用东晋高僧法显的话说,那里“上无飞鸟,下无走兽,遍及望目,唯以死人枯骨为标识耳”。在没有GPS导航系统,也没有沙漠越野车的2000多年前,张骞和甘父是怎么找到大宛国的?更神奇的是,他们只用了几十天时间,就从被关押的地点,杀到了位于今天乌兹别克斯坦境内的大宛。即便是今天,这也算是个奇迹了吧?
我曾经请教过不止一位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张骞和甘父是怎么找到大月氏的?专家们都说,这是一个谜。史书上没有记载张骞第一次出使西域所走的路线,也没有提他在路上遇到了哪些艰难险阻。这些历史的空白激发了我的创作灵感。我的故事就从张骞逃出匈奴开始,三个小主人公跟着张骞、甘父和张骞之子张绵,一路上斩妖除魔、历尽艰险,终于找到了神秘的大月氏。
张骞虽然没说动大月氏人与大汉联盟夹击匈奴,但是他记录下了沿途的风土人情,并且开辟了伟大的“丝绸之路”。讲到这里,“张骞出使西域”一课似乎就可以画上圆满的句号了。可是,历史老师从没告诉过我们,大月氏人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他们是黄皮肤,还是白皮肤;是高鼻子,还是矮鼻子;他们的城市在哪里,也像我们一样有宫殿、有城墙、有房屋吗?
我们小时候学历史时,没有追问过这些问题。大月氏人渐渐成为一个抽象的符号、一群最熟悉的陌生人,面目不清地站在我们的历史记忆中。
其实,这些问题在考古发现中都找到了答案。上世纪60年代,法国考古学家在阿富汗发掘出了阿伊·哈努姆遗址,这座遗址是一座典型的希腊化城市。
话说公元前324年,亚历山大大帝统一希腊后,又征服了埃及、波斯,大军一直打到印度半岛,建立起一个地跨亚、欧、非的超级帝国。亚历山大每征服一个地方就修建一座希腊式的城池,城里不但有希腊神庙、体育馆、露天剧院,还有希腊式的住宅和浴室。据说,亚历山大在中亚留下了七十多座亚历山大城。张骞出使西域抵达的大夏蓝氏城就是最东边的一座。阿伊·哈努姆遗址中有露天体育场、露天剧院、希腊式的柱廊广场,不远处的小山上甚至还有一座卫城,完全是雅典的翻版。虽然不能说阿伊·哈努姆遗址就是当年张骞到过的那座城市,但是想来规模格局八九不离十。
想一想吧,2000多年前的“驴友”张骞,来到了一座希腊化城市,看到了歌剧院、体育场,看到了希腊神庙。这画面本身就够穿越的吧?
当写到张骞小分队找到大月氏人的一幕,我一下子感受到“丝绸之路”是如此伟大与神奇。两个各自生长的灿烂文明,竟然在这里交汇了。
2019年,北京高考作文题是“请以‘文明的韧性’为题,写一篇议论文”。
这题目难度可不小,不但要求学生熟知中国历史,而且能站在一定高度总结出中国历史绵延至今的某种特性和文明发展的普遍规律。别说是对于一个整日淹没在题海中的高中生,即便是对于一个成年人,也会有不知从何说起之感。
看到这个题目时,《甲骨文学校:丝绸之路历险记》已经完稿,我突然有许多话想要说。为了写这本书我看了许多资料,既包括中国古代史,也包括世界古代史。我第一次把中国历史放在世界的坐标体系中去理解,感觉十分独特。
为什么四大古代文明中,唯有中华文明绵延至今?为什么丝绸之路上那么多古国兴盛一时,又归于沉寂?为什么中华文明具有那么强的生命力和韧性?
中华文明发展到西汉,已经走过2000多年的历史,急需注入新的血液,张骞开辟的丝绸之路使大规模的东西方交流成为可能。纵观人类历史发展,任何一种文明的发展都离不开与其他文明的碰撞、交流、融合,长期处于封闭环境中会导致文明的衰落,中国也不例外。汉唐时期,中国与世界连接紧密,文明高度发达;明清以来,闭关锁国,中国渐渐落后。因此,一个开放、包容的文明,才是最有“韧性”的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