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夏
黑色针织开衫、丝质刺绣大衣(系于腰部)、丝质刺绣长裤、皮质宽腰带均为Haider Ackermann;黑色鳄鱼纹平底鞋Jimmy Choo
桃粉色西裝夹克、白色棉质背心、黑色长裤、银色双G吊坠项链、银色十字架项链双G标志银色手链银色手表均为Gucci;色皮质短靴Pierre Hardy
白色大翻领棉质衬衫、黑色打褶夹克、白色薄纱内衬、黑色侧开缝七分裤均为Nina Ricci ;金扣装饰橙色方跟皮鞋Bally
白色蕾丝长裙、立体结构腰封、绒面革长围裙均为Loewe
长袖雪纺礼服、金色三圈戒指、双G标志戒指、铆钉装饰金色手镯均为Gucci
红色长袖连身衣、红色短裤均为EmiliaWickstead;深蓝色海军帽Lanvin;黑色薄纱短袜SockandScroll;金色双G标志项链、水晶装饰昆虫项链均为Gucci;金扣装饰黑色漆皮短靴Roger Vivier发型:JawaraatArtPartner;化妆:ValGarlandatStreeters;美甲:MarianNewmanatStreeters;布景:AndrewTomlinsonatStreeters、ArtistRobUnett;制作:LiberteProductionsAlvaStudios
2020年1月1日11:11,李宇春卡着时间发了一条微博,总结自己刚刚完成的跨年演出:“无数次的排练,为了一次性的艺术。感谢每一位尊重、热爱舞台的伙伴!”那天,很多人记住了她在舞者簇拥下摘掉头饰、擦掉口红的一幕.灵光闪在瞬间,李宇春和团队对这次表演的投入却很长:跨年是她每年的固定舞台,开始做专辑《哇》的时候,李宇春已经在想其中某首歌的录音室编曲能和现场编曲、现场乐队产生什么关联;在2019年的专辑首唱会上,她特意没唱Hoodie,为的就是把这首“中西对撞”的歌放到跨年舞台首演。舞台上的15分钟能容纳的变化和可能太多,准备演出的过程里,李宇春和同事每天都在开会,和导演团队事无巨细地碰。舞台上方有多少个闪光的大圆环,有多少幕布,现场能容纳多少人,有多少个机位等等都要搞清楚……“花时间把这一坨消化”之后,李宇春打算在直播中演出三首不同“人格”的歌.这必须是一次缜密的排列。“往年跨年零点,大家一般会选择比较炸一点的音乐,今年的开场我纠结了一段时间,选了《譬如:你》这首相对冷色调一点的。”除了能和闪着钻石光的水滴形舞台意境相搭,李宇春也暗暗觉得《譬如:你》歌词里的“日落”“下雨”“喝醉”“惊醒”时刻,回溯着旧年一样的过去。改编第三首出场的《哇》》花掉了李宇春最多的精力。抠细节的过程极其痛苦,“音乐层次非常复杂,从最开始现代舞intro到集体出现,到慢的吟唱,到手舞的表达,到节奏起来,然后又往下走一层,再到一段爆发性的舞蹈,到最后的打……”说这段话时李宇春语速飞快,这些细节仍然储存在她的肌肉里。
她是成熟的歌者,舞台上的明星,也是普通人。要在直播里完成这样大的表演曾让她非常焦虑,“压力是巨大的,中间都想过要不要换歌。”但最终音乐的丰富度让她有了信心,整个表演也变得更加可解读。来自世界很多地方的现代舞者分担着李宇春音乐中的表达。‘大家代表的是不同的身份、国家、性别等等,本身跟歌词是贴切的。我们用一种现代舞的方式,去掉这样一些符号化的认知,把最后的主题落在用爱迎接2020上面。”有追忆、相融,也有新念头,所有细节终于在15分钟里跑成一个合理的环。点开视频网站中她跨年舞台的片段,评论里常出现“用心”这个词。确实,李宇春的舞台呈现很多时候是有心去“要”来的。刚出道时,上台表演她吃过亏,“比如说,如果擦掉口红那一下刚好没有切到,或者切了一个别的景别,你整个设计就泡汤了。”现在李宇春演出前会和导播团队一点点解释自己表演中的亮点,“跨年演唱会我的部分,90%我都很清楚每一帧画面他要切什么。”从2005到2020,李宇春出道15年,对舞台的经验和野心都发酵到了很妙的程度。现在是1月3日,,坐在自己办公室里的她回到朴朴素素的样子,穿黑色帽衫,染成蓝灰色的头发从棒球帽下面跑出来,没化妆。一口气把跨年舞台遗留的亢奋表达完,她突然发现了什么,提醒同事说:“要不要给客人倒杯水啊?”
在去伦敦拍摄封面照片前,李宇春已经看过摄影师NICK KNIGHT的作品。Nick的拍摄方案提前几天来到她手里,她知道自己要去完成一套和画有关的创作,但想不到实现的方法。“到了之后才发现,其实这个工作量是巨大的,不仅是对他,对我也是。”李宇春说,“第一步,在一个透明装置里面先拍摄李宇春本人的样子,然后选定一个动作,这个动作你要一直hold大概两小时,因为接下来插画家要在这个动作上一层一层去绘画,每画一层就拍一次,直到记录下作画的完整过程,所以你是不能动的。最后,你会从装置里面出来跟这个作品合影。”
专注的创作者一旦相遇,至少有一段路不会孤独。在拍完第一张片子,画家开始绘画的时候,李宇春走出来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一个好东西。”拍摄的时间延长了几小时,李宇春在衣服、光影、颜色的变化里从早8点工作到了晚8点。“大家都知道这个工作很辛苦,但为了达到好的效果,彼此怎样付出都没有关系。”片场忙碌,但很安静,李宇春观察到插画师原本的衣服是非常干净的,在绘画过程中,他会把颜料随手抹在自己身上,最后自己也变得五彩斑斓。而Nick因为个子太高了,最标志性的动作就是两条腿劈开,弯腰一拍一整天,“那个过程中还是能看到一个摄影师对他作品的一种在意,非常在意”。
更早的时候,李宇春拍摄了2020年的倍耐力年历。或许和“寻找茱丽叶”的戏剧主题有关,李宇春发现摄影团队在做光的效果时是通过收放帘子模拟日出跟日落的。“其实他们做了一幕剧,并不是说现在拍日出就照一个灯,no!一切都在过程里。”让她感慨的另一件事是,年历的摄影师PaoloRoversi生于1948年,在多数中国同龄人无欲无求的阶段,他仍然有着旺盛的创作能量。参与拍摄的时候,李宇春大多处在被关注者的位置,但摄影师、插画师和操控帘子的工作人员不会知道,她也在专注地看他们。“我觉得这些东西非常有意思,也许就会是我某一次演出的创意,那……你就学到东西啦!”大摄影师、各领域最专业的人,和他们一起工作让李宇春感觉自己持续被“刺激”着,“你说专辑的造型或者是舞台表演为什么还能往前走,就是这些人在提醒你。”
最近,李宇春发生了一些变化。看她的舞台,流行舞蹈的影子好像还在她身上,但又好像是已完成的一个阶段。在用“燃”和“炸”表现音乐的力度之外,李宇春发现自己想要去表达些更深层次所酝酿的力量和内在的东西了。于是我们看到,跨年舞台,上她和现代舞者一起表演,仿佛进入了某个角色。“当你的歌唱变得不只是个人的炫酷,你一定希望在视觉上能有与之.匹配的形式。”她这样解释说。
李宇春的变化是没有提示开关的,很多时候她旁观自己,突然会问:“咦?我怎么会做这样的选择?”李宇春是完全自己写歌词的音乐人,她不会每天都在采访中侃侃而谈,告诉你她在想什么,但音乐字里行间所关注的事情,藏不住的情绪,都是她交给听歌人的钥匙。“写《野蛮生长》的时候,写《西门少年》的时候,我觉得我还是在讲李宇春,在讲我是否会成为自己,或我坚信我一定会成为自己。但其实没有想过自己背后那些时代的东西,所谓洪流对你的影响。”从《流行》开始,到《哇》,李宇春发现自己的视角变了,眼里看到的东西更多更大在《哇》里,她写了三段相同的主歌歌词:
家世职业身份性别
肤色年龄文化语言
时代观念标准眼光
虽然坚持表达的还是“成为自己”这件事,“但我的理解是这些东西是伴随我们一生的,从婴儿坠地的时候,他赤裸着什么都没有,但这些东西就开始伴他了;在青少年的时期,这些东西会影响他的选择;到中年老年的时候,它们依然在,是一个人成长过程的每个阶段都需要去回答的问题”。
但无论如何,有一条线是不会变的——视野再大,想表达的感受再深,旁观的视角再冷静,她关注的还是一个一个的个体,以及藏匿在琐碎瞬间里的命运。从《给女孩》到《你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李宇春在歌里记录了很多每个人生活里简单又常听到的句子,包括“流行”这个天天被提及几乎令人麻木的词。“但看到这些我们再熟悉不过的词或者句子的时候,我会有一些别的画面,这是我自己一个小小的敏感的东西。”李宇春的手机备忘是储存细小触动的仓库,叙述了四季不经意变化的《莫过于此》就来自这种日常记录。“这首歌其实是跟整张专辑最格格不入的,因为别的都是偏电子的,只有这首歌主要用吉他和弦乐来配器。”写完曲之后,李宇春很久都没有为这首歌填上词,“因为一直没有想好前面两个音怎么来填,结果突然有一天我发现我们日常感叹时间流逝、季节变化的时候随口就会说的话——哎呀!”于是,在这首结构不大符合套路的歌里,我们听到她在唱:“哎呀,什么时候屋檐积满了雪花。”仔细看李宇春,会发现她是一个线条很细密的人,专辑里10首歌怎么排列,歌中留白多少秒她都用过心思。做上一张专辑的时候,李宇春唯一不满意的就是在做母带时一首歌的尾奏和这首歌中间的间隔长了两三秒。“我就死活不舒服,就难受!”
李宇春喜欢戏剧,尤其会被“一次性”的表演吸引。去纽约和伦敦,她会安排自己去看观众只有不到三十人的,或者你必须也参与进表演的“怪怪的”沉浸式剧目。在看戏的时候,李宇春又在观察别人了。外国人天生开放,加入表演的时候很投入,自己那个角色的电话铃响,他就去接,然后真的像表演一样把信息告诉大家,“但是我们在看的时候就会比较担心,如果这个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要怎么样。”虽然几乎所有采访者都发现,李宇春这几年打开了很多,爱聊了很多,她和外国舞者们一起工作,去海外观展领奖拍摄看戏,但东方文化里的有些羞涩的内敛永远都在她骨髓里。看到了外放的热烈的,她说自己还是喜欢“犹抱琵琶半遮面”那种意境的东西。同事有的时候会和她说,你写歌词总要拐个弯儿。
2006年,李宇春歌手生涯的第一张音乐专辑《皇后与梦想》正式发行,22岁的她在回答记者问的时候说:“常常被问:《皇后与梦想》是什么意思啊?也没什么意思,就是专辑里很有个性的一首歌。最主要是这个比较适合做专辑的名字。如果非要解释呢,我想,皇后是一个意向,寓意音乐的至高无上和尊贵纯粹,‘梦想代表自己心里一直以来从未放弃过的执著追求吧。说实话,我没有特别大的所谓的理想。就是喜欢。喜欢,所以想一直做下去。”“我在不同城市遇见过很多从事着不同职业,操持着不同口音的陌生人,他们在见到我的那一刻几乎都会对我说同一句话:李宇春,我给你投过票!如果说李宇春有什么与众不同,我认为这才是最特别的地方。因为每次听到这句话我都會不断提醒自己,不可辜负。”
李宇春说,从2005出道到2012年“疯狂”巡回演唱会之间的七年里,她对时尚都是没有感觉的。“我从音乐学院毕业,所有的心思都在音乐和舞台表演上面,虽然也参加时尚活动,但心里并没有爱它,所以怀觉得它跟我有什么具体的关联。”2012年,李宇春第一次请时装设计师Jean-PaulGaultier来帮她做整场演唱会的造型,突然有了“醍醐灌顶”的感觉,“我觉得好像从此打开了那样的一个新世界。”在那之后,曾自认为对时尚绝缘的李宇春开始“导电”了。她遇到了Karl Lagerfeld、RiccardoTisci、王大仁等时尚界朋友,站到他们身边。“当你看到一个时尚大师是如何工作,他的秀场、他的音乐是怎么来匹配,每一位设计师有自己怎样的创作故事、创作背景和不同的音乐审美,他们怎么去把一切更加立体化的在一个秀上去呈现,对我来讲又是全新的刺激。”那不只是美而已,在人们的记忆里,好像确实存在一个瞬间,让李宇春的舞台、表演和红毯造型成了她身上最被期待的部分之一。作为艺人,她不仅属于录音棚和耳朵,“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时尚视觉变成了我舞台表演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元素,做歌手不再是单独唱歌这一件事情,对我来讲,音乐变得更加立体了”。
2019年,李宇春在上海看了张鼎的展览。张鼎是她挺喜欢的一位艺术家,也在她的“菜市场”项目中创造了《肉铺》。在有所交流的年轻艺术家中,“我觉得跟他聊的应该算是最多的,我们之前也聊过一些关于在音乐舞台上面去表达的东西,但还没有实现,也许在未来可以去尝试”。她很早就对艺术产生了兴趣,“但那个时候会看得比较没有耐心”,“我那个时候大概二:十多岁,觉得很好看,却不是很理解,但那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后来,她看威尼斯双年展,去泰特看画家MarleneDumas的作品回顾,相比当下流行的光影形式,李宇春说自己还是喜欢内容厚重一些的,有历史背景的,甚至是种族故事的呈现。在国内做艺术展也不是突发奇想,李宇春构思这件事大概已经有五六年的时间。我们之所以没在那时看到一个半生半熟的跨界展,是因为她不太着急。李宇春把这些存在于未来某个时机下的可能称为“种子”,她相信遇到了合适的生态条件,这些念头会更茁壮地生根发芽。2020年是李宇春出道的第15年,又会有什么不经意间种下的际遇正准备破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