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治国
2019年最后一天,二胖要我摸他的心。他问我,你的心跳吗?你的心也和我的一样吗?
我说,一样的。
二胖又问,你的心和我一样,为什么我害怕的东西你不害怕。是因为你是大人吗?你长大了,你的心也跟着长大了,是吗?
我有点发呆,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我知道,二胖害怕很多东西。
他害怕一个变脸的叔叔。一次,在红庙的海底捞,我们吃火锅吃得正起劲。一个川剧变脸的叔叔在各个餐桌表演完后,突然跳到二胖面前,打算给他一点惊喜。二胖吓哭了,他从没有见过长着这样一张脸的人。而且,这个人的脸还可以换来换去。二胖哭着想回家。
二胖还害怕天津的二姨夫。二姨夫有一次来北京,把纸卷成两个纸筒,插在鼻孔里,两眼翻白地看着二胖,把他看哭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二姨夫。
二胖还害怕妈妈不给吃奶。为了能吃妈妈的奶,他愿意去做最不情愿做的事情。他愿意去刷牙,去洗脸,不再吃棒棒糖。
二胖认为,爸爸不害怕川剧变脸的叔叔,也不害怕二姨夫,更不需要媽妈的奶来抚慰自己的心灵,太强大了。
但其实,我也有害怕的东西。我害怕银行的欠款短信提醒,害怕尽不到父亲的责任,害怕家人和朋友的离去,害怕时光催人老,自己却留不下任何值得一提的事迹。此刻,我踏入2020年,这也是我害怕的。
害怕无所不在,在我走在路上的时候,在儿子们外出玩耍或上学的时候;在我洗完澡面对镜子里的自己,想着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我的时候。
我又想起了二胖。
在我们家小区附近,隔三岔五地总是能看到几台挖土机停在马路边,旁边是一捆捆的电缆线和一座座小土堆。行人匆忙走过,不想停留片刻。二胖却觉得一切都那么美好。他看着那些工人拿着各种工具忙碌,有的打开地下水井盖,爬了进去,有的又从那里爬出来。他感到难以置信。
二胖的流连忘返,也让我难以置信。我不知道在通往成长的路上,我丢掉了什么,使得我对面前的景象熟视无睹,无动于衷。
傍晚,工人们都已离去,只留下空无一人的挖土机,像几具史前时期的巨兽骨骼。它们在月光照耀下愈显苍白。二胖不停哀求,我只好把他抱上挖土机的驾驶室。小小的他,站在驾驶室里,东摸摸西摸摸,他从窗口往下张望,仿佛没有哪个世界比这里更精彩。
二胖还喜欢路障,喜欢水,喜欢自言自语,喜欢用剪刀去剪各种快递的包裹。他还喜欢表演魔术,他是那种“把一只手上的东西放到身后就以为别人看不到那东西”的小孩。
二胖有那么多喜欢的东西,使得他害怕的东西似乎一点也没有影响他。他睡得很好,也没做过噩梦。
2020年终究到了。
二胖出去玩了,他和家里的恐龙玩具挥手告别,和张贴在墙上的画里的姐姐告别,和小兔子音乐玩具告别,和我告别,和妈妈还有他的哥哥告别。他开心地走出门去。
我希望,这也是我进入2020年的方式。
外一篇:外星人乐乐
乐乐认为自己是外星人,但没有人相信他。爸爸妈妈不相信他,友友也不相信他,他在想怎么才能回到他的星球去。
乐乐的妈妈给他报了很多补习班。周三跳舞,周四击剑,周五围棋,周六钢琴,周日下午三点到六点,是架子鼓。还有每周一次的作文和国学课。
因此,乐乐会很多东西。他的嘴巴像一个水龙头,用手拧一下,嘴巴就哗哗地流出《道德经》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等到你感觉自己的耳朵被他嘴巴的话语灌满,再拧一下乐乐的水龙头,他就闭嘴了。他蹦跳着离开,去别的地方继续背诵《道德经》。
乐乐一点也不骄傲,他有一颗平常心。就是这张嘴,还会流出《三字经》《唐诗三百首》《孟子》《论语》……
乐乐还喜欢唱《滑板鞋》。在光滑的马路上,他唱:“我的滑板鞋时尚时尚最时尚/回家的路上我情不自禁/摩擦摩擦/在这光滑的地上摩擦……”
乐乐没有穿滑板鞋,但他仿佛穿着滑板鞋滑过我们坚硬的心房,一次又一次。乐乐和这首有魔力的歌,俘虏了地球人友友,也俘虏了我。
乐乐走在路上。突然,他静止在那里,发出一种变调的声音:“友友,我的按钮已经失灵,机器面临爆炸,请帮助我修改线路。”
小友在他身上按了一下,乐乐又动起来,他重新变得活蹦乱跳。他没有忘记说:“谢谢友友。”
编辑/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