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静思（外一篇）

半夜起来，觉得特别安静，没有了往日的喧闹，没有了往日的繁杂，只有一种似乎身居亘古荒原、时间消失的虚空感。气温似乎也没有下午时那么冷了。突然意识到是不是下雪了。赶紧走到窗前，趴着窗户一看，果然如此，漫天的白色精灵正欢快地、前呼后拥地、成群集队地从天而降。

雪和人一样，一定也是喜欢群体生活的。今天夜里，不，也许是几天前它们就约定共赴大地，于是它们便呼朋引伴地、拖家携口地整装待发，时辰一到便一起出发。于是乎便有了今夜此刻无数片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天而降。于是乎我耳边仿佛听到那些飞舞的精灵们在空中翻滚、跳跃的声音。它们时而急速奔驰，时而闲庭信步，你追我赶，你呼我应。这种热闹的场景在这个夜里无声而又汹涌地进行着。

下雪，对于雪而言，是一次非同凡响的远程，从天空中的对流层到地面大概有三十公里左右，这个距离对于人而言，借助现代化的交通工具当然很快，但是只凭双腿也应该需要大半天的时间吧，雪花覆地，皑皑一片。这场远征，对于雪而言是它的宿命，它只有完成这场远征，才能成为名副其实的雪。否则它只是水和尘埃的混合体，永远无法拥有自己的身体、自己的世界。正因如此，我们可以感受到雪在此时此刻的兴奋和快乐。越接近大地，则意味着它们的目的地快要到达，它们的使命就要完成。很多雪花落到地上就化了，悄无声息，然而你细细地听又会听到发自它们身体内部快乐的呻吟声。它们无法忘记它们离开大地流下的那最后一滴泪，它们依稀记得那滴泪中折射出自己清澈的模样。之后，它们便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已经融化，完全不属于自己了。无数个日日夜夜，它们在天空中流浪，俯瞰大地。在今天从天空回归大地的过程中，它们才又一次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存在。然而，它们觉得似乎有些不同，它们的身体有些生硬，还有了棱角，越来越重。它们正惊讶间，突然冲入了大地的怀抱，那一瞬间，它们突然明白了，这是回家的感觉，温馨，踏实。这次从大地到天空再到大地的行程是一次洗尽铅华归于美丽的旅程，这场涅槃般的行程让它们完成一次生命的重要洗礼，使它们的身心得到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升华。

雪越下越大，窗户外面的雪花和窗户里面的我分属两种个体。人是万物之灵，我可以用眼睛看雪，雪却无法用眼睛看我，雪在此时此刻大概也顾不上看我，也不屑于看我，在这个时刻，毋庸置疑，世界是属于雪的，天地也是属于雪的。渐渐地，近处、远处，路面开始白了，房屋开始白了，桥梁开始白了，大雪正以一种势不可当之势把大地上的很多东西覆盖。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我相信它是可以把所有的物体全部涂上白色的。它是一个见不得瑕疵的人，它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它希望把一切不好的全部淹没，全部改变。希望天地之间只留下纯洁一片。为此，它拼命地展开自己的身体，铺展，奋力地铺展。一小块一小块，一寸又一寸。这是一个很艰难甚至是痛苦的过程。为了打扮那些大地上的各种奇葩的物体，它绞尽了脑汁；为了收拾那地面的污浊它更是吃尽了苦头；还有那些高低不平的山川平野，凹凸不平的沟沟坎坎，雪在人间辛勤地忙碌着。

雪继续纷纷落下，看似不疾不徐，其实是前赴后继。我想到一个词叫雪浪，雪下的这个气势不就像那海浪一样吗？一浪推着一浪，无数个水花你推我搡，向前翻滚不止。浪花是有声的，雪浪却是无声的，然而这种无声中蕴藏的一种气势和劲头却是水花也难以比拟的。我闭上眼让那漫天的雪花透过窗户，穿入我的身体，洇染我的思绪，淹没我内心的尘埃，让我的心灵纯白。

乡村的凤仙花

凤仙花是一种极普通的花，普通得人们常常误以为它是草。

一般的花儿叶子很宽大，很肥厚，但凤仙花的叶子却是又尖又窄，呈卵状披针形有倒刺，茎很长，甚至达三十至八十厘米，而这正是草的常有特征。当然，如果有机会看到它们开花，你定然可以分辨啦，而且你知道吗？它的花很有特点，像一只头尾都向上翘的生机盎然的凤凰，这也是凤仙花得名的由来。所以它的花朵虽不富丽华贵，却也风姿清丽，落落大方。试想一下，在它开花的时候，那一簇簇凤仙花争相开放，就像一只小凤凰突然降临到你家的房前屋后，一阵风吹来，那些个小凤凰便在空中腾跃纵舞，那该是一幅多美的画面啊！

凤仙花的作用还有很多呢！先谈包指甲，这是通俗的说法，用现在的词叫染指甲，就和我们今天很多女孩子用指甲油涂指甲一样。不过凤仙花更高级，因为用凤仙花染红指甲后，那颜色是洗不掉的，而且没有任何的味道，真是纯天然的呢！怎么包呢？把凤仙花捣碎了，和矾混合成泥状，再用一种叫垦麻的植物的叶子将这种混合的泥包在指甲上。一般情况下，一个晚上也就差不多了，但要想手指甲紅一些，也可以多包几个晚上。其实在民间，自古以来就使用凤仙花花瓣染指甲，据说唐朝歌女李玉英善弹琵琶，她喜欢用凤仙花瓣把长长的指甲染得红艳艳的。弹奏时，她犹抱琵琶半遮面，用鲜红色的长指甲轻轻拨弦，琵琶发出如山涧流水般的优美的音律，被人们誉为“落花流水”。另外，还可以用凤仙花混合醋在大伏天泡脚，可以除脚气、灰指甲。它还是一种极有价值的中草药，在《本草纲目》《采药书》等多本药书中都提到它的功效：祛风，活血，消肿，止痛。

然而，这样的一种宝花，对人却是几乎无所求的，它没有兰花那样的娇气，也无须像牡丹、芍药、海棠那样定时浇水、施肥，精心照料，主人更无须因为它们的水土不服、多光少阳而心急如焚。它们具有和蒲公英一样的特征，成熟的凤仙花果只要受到一点点外力，便会炸开，凤仙花的孩子们就会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溜出来，在它们母亲四周安营扎寨，汲取养分，成家立业，自力更生，这一点和我们人类是何其相似啊！

农家的孩子到结婚之后，便有一个很重要的仪式叫“分家”。这是一种表示孩子正式独立生活、撑门立户的传统而庄严的仪式。这一天，家里会请村里的长者、干部以及一些至亲来作证。请大家吃一顿饭，然后在大家的见证下分给孩子钱、房子、土地、生产生活工具等，有的贫穷人家还会分割一些债务。分家之后，孩子和父母之间就各过各的生活了。毋庸置疑，分家是农家人成长阶段最重要的一个分水岭。渐渐地可以看到那些原本无所事事的年轻人被套上生活的枷锁，变得忙碌、成熟、憔悴以及多年之后的衰老，一个个完成了从孩童到青年到男人的蜕变，完成了一个农家青年的成长历程。在这样的传统氛围下，一年半载，孩子就能够独当一面、自力更生了。当然，孩子们的新家离父母不会太远，父母不放心也会经常去照料。一个村落慢慢就这样形成了，这是不是和凤仙花有点相似呢？

凤仙花是一种在乡村蓬勃生长的花，农村广阔的土地给了它们成长的空间。它们并不以花取悦人，也不需要去取悦别人，但是它们有用，能帮助人，它们具有极其旺盛的生命力，不娇气，不金贵，落地生根，迎风而长。这一切多么像他们的主人，那些在广阔土地上生活的农民啊！

我爱你，生活在乡村的凤仙花！

作者简介：陈继军，笔名枫叶秋魂，高级教师，现供职于苏州市文昌实验中学校，在《西部散文选刊》《苏州日报》以及起点中文网发表文章40万字。

（责任编辑 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