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偶得麻鸭图

赵祥立

前不久，笔者到日本旅游兼及访画。笔者先在东京逗留了三天，然后乘新干线到京都与专程由岗山来京都陪同的朋友会合。京都是日本古都，除了二条城皇宫，还保存有众多古迹。

京都有一条规模不算很大的画廊街，不宽的街道非常干净与静谧。街两边开着20多家小画廊，大多为传统日式房屋，以售卖旧画为主。其中卖当代画家作品的新式装潢画廊，好像只见到了一家。

“内急”偶得

那天进了很多店面，均无收获，偶尔有一两幅中意的画，店主索价也非常高。其间有个小插曲，笔者在逡巡各个小画廊时突然内急，附近又找不到公共洗手间，颇为尴尬。朋友只好推开一家小画廊的门，问店主人能否使用他家洗手间。承蒙店主人同意后，筆者赶紧入内方便。如释重负以后，向店主人道谢，也想买点东西答谢店主。小店面积不大，也就10平方米左右，有两面墙壁都立着从地面到屋顶的金属货架，架子上堆满了画盒，目测有2000幅以上。里面的房间由门帘隔开，也许那就是主人的居室。

店主人的年纪应该在75岁上下，身材瘦小但很精神，大概是习惯了人来人往，故而态度平和。笔者请朋友帮忙翻译了想找的画的种类，店主很熟练地找出几幅，其中之一即是今尾景年的《芙蓉麻鸭图》。

因为笔者知道传播到中国的《景年画谱》，故对作者略知一二，向店主询价后感觉还算公道，于是付款成交。大概店主生意做成了也高兴，又跟笔者聊了几句。他自称曾是某大学教师，退休后继承了父亲遗产才在此经营画廊，并希望我们再来京都时光顾他的店。

今尾景年 《芙蓉麻鸭图》

才华出众

与店主人告别后回到旅馆，笔者即展开此画仔细欣赏。映入眼帘的首先是画面下部的三只麻鸭。麻鸭也叫绿头鸭，画家写实功夫很深，将麻鸭生物特征充分表现了出来，比如雄性麻鸭的绿头、白项环、橙色的蹼、褐色的胸羽等，描绘逼真。作者用笔技巧老到，用虚入虚出的笔法表现羽毛的蓬松。三只麻鸭神态各异，一鸭远眺，一鸭在浅溪中觅食，一鸭做观望状，三鸭动静结合相得益彰。浅滩上的小草，用笔自然流畅，仿佛微风吹拂过一般。鸭的上方，点缀了一丛随风摇曳的野菊。画面左上部以大斧劈皴法绘一石，旁植一株芙蓉，既使画面有点与面的对比，又与野菊一起点明了秋季的季节特征。应该说，这是充分展示了作者丰富才华的一幅佳作。

回国后，笔者再次仔细研究了景年的经历。景年，姓今尾，名永欢，字子裕，号景年，斋号聊自乐居，1845年出生在京都一个从事洗染和服的作坊之家。11岁时开始学习浮世绘，14岁时拜“四条派”画家铃木百年学习写实画法。据记载，学习期间的景年非常刻苦，十几岁时常常一个人携带着画具到奈良一带野外写生。通过不懈地努力，景年在1875年第四届京都博览会上获银奖，10年后又以《牧童图》获奈良博览会金奖，从此一举而得到日本画坛认可。1893年，他以《鸠猿图》在美国芝加哥万国博览会获名誉奖牌，1900年又以《春山花鸟图》在巴黎万国博览会获金牌奖。如此这般地在国际上获奖，可以说景年已经成为一位享有国际声誉的画家了。他在日本国内也是功成名就，1907年开始担任文部省美术展览会审查员，1919年成为帝国美术院会员，并长期担任京都后素协会委员长。

《芙蓉麻鸭图》不仅裱工精湛，配上原装木盒更显精致

影响深远

景年名声传播到中国的主要原因，应是他绘制的《景年花鸟画谱》。他于1891年依“春”“夏”“秋”“冬”四部，每部40幅共160幅，全部以写生方式绘制的花鸟画，汇聚为《景年花鸟画谱》。这些作品造型准确、神态生动、题材丰富，花与鸟种类几乎无所不备。当时即有人评价此谱远超于广泛流传中日间的《芥子园画传》。

《景年花鸟画谱》后以木板水印方式出版发行，对当时的画坛来说影响很大。民国时期赴日学习绘画的高剑父、高其峰、陈树人、陈之佛等都对《景年画谱》有深入的研究，以至于从高、陈诸人的绘画作品上都能看到景年作品的影子。北平美术专门学校首任校长、日本海归郑锦，也对《景年画谱》甚为推崇。到了上世纪70年代，天津美术学院教授孙其峰在教学资料匮乏的情况下，也临摹了《景年花鸟画谱》一部分作为教学资料。由此可见，《景年花鸟画谱》在中国影响之深广。

静谧的京都画廊街藏着20多家画廊。

中日两国的文化交流源远流长。日本自中国隋代即派留学生到中国来学习，到了唐代更是大规模派“遣唐使”到中国。这些留学生回到日本后，不仅带回先进的技艺，还带回了先进的思想文化及政治经济制度。中国的绘画艺术同时传到了日本，并影响了1000多年。在明治维新以后，西方传入的写实画法极大地丰富了日本传统写实派的技法。并且，日本从明治时代即开始建立了专门学校的绘画教育方式。由此二种因素，在清末至民国期间，吸引了大批有志于绘画艺术的中国青年赴日学习，像高剑父、高其峰兄弟，陈树人、方人定、何香凝，张善孖、张大千兄弟，徐悲鸿、陈之佛、傅抱石等等。应该说日本的美术教育，对成就这些享誉画坛的大师级人物是功不可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