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万光,1993年生于湖北恩施,现居南京。
此刻它们又回来了,像记忆,像祈祷。
——德里克·沃尔科特
1
在清晨,我确认
它们高于了一切
天空的灰白倒影树梢的墨
渐次散开,昨夜的
失眠,嗓音染上水肿
拉动一把失修多年的铁锯,是
另外一种疼痛
不曾直接到达过的部分
它们双翅微折
滑翔的姿态,更像是出于拒绝
在南北双方的,必须交接的
一场雾,或者那些
不再被提及的
古老爱意与生活
2
度过艰难一年
它们看见我
在眼中完成的再一次确认
然后重新回到
那片水上森林,口衔
语言的枯枝,去建筑巢穴与家园
从河水中反复打捞起来的
影子,背对着光线逃逸
那些先行遣返的羽毛
也先行获得了生活
如同飞翔,那么
如何用剩下的一生
完成对一只候鸟的命名?
3
當我在记忆里搜寻它们
这些黄昏的鸟儿从屋顶降临
优雅的步子,高傲的头颅
不去理会那些水杉
如何在金黄的风暴中
也可能演变成一场大火
或是雪崩。怀着对飞行的
秘密热爱和对于一条河流的
无限虔诚。它们的影子
不断生长,在旧河道的尽头
弯曲如舌,重复着那些鸣叫
让一个个潮湿的高音
率先抵达港口
抵达圣卢西亚,抵达圣克鲁斯
并试图
从此理解和重复生活
4
一些正在消逝的事物,在一座
城市即将到来的融雪中
傍晚的唯一光线
在叶片光滑的背后坠落,两棵
逐年生长而成的广玉兰,一场
关于寒冷的秘密对话
“戴上那双褐色手套吧
去看看,那些早已飞往南方
温暖海岸的鸟儿留下的
洁白而完美的弧线”
而生活所需要的全部仪式
是再次发现
一盏路灯所可能具有的
全部辉煌与光明,如同
在冬天的一个夜里
再次反复梦见一条断尾的蛇
在飞行
5
遗忘之地的,或是
另一场无谓的抵达。
当你欣喜于那些依旧归来的鸟儿
站立在水田的中间
列车已反复穿越了山谷。
它们修长的双腿向后游走
直到逐渐扩散的波纹吞噬了
那片浑浊的绿色,透过
灌溉水渠的狭窄两岸
用正午发白的身体索取太阳
而群山漫长。宛如它们的鸣叫
也再一次全部涌来,追赶车窗外
愈发紧迫的风暴。只有寂静
在长出它们更加坚硬的疼痛
目睹水中羽毛的燃烧。
6
是呀,已经是太远了
白鹭消失在原野的尽头
而到傍晚,没有一场真正的
暴雨袭来,好让那些
整齐的街道也保持它们
应有的严肃,和
所有来来往往的车流
所不能停止的喧嚣。
然后你的视线也被迫撤回
向后,重新搜寻了
一种不安的生活
它们凄厉的鸣叫
随着天边殷红的云块一起
垂直降落,充斥着整个夜晚
以及它无声的应答
过往的一切都无法被赎出
你知道这些
也都终将成为
一片被你亲眼葬送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