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月22 日,在埃塞俄比亚首都亚的斯亚贝巴国际机场,工作人员将中国援助的抗疫物资运下飞机。这是马云公益基金会和阿里巴巴公益基金会捐赠非洲的部分医疗物资,用于支援非洲54 国抗击疫情。
疫情在全球的大流行,使经济全球化面臨诸多挑战。截至3月14日,美国历史上股指只熔断三次,但其中两次都发生在今年3月上旬。3月12日的熔断导致了包括美国在内的八国市场熔断。与此同时,这次动荡是全局性的,股市、债市、汇市、贵金属以及原油为代表的大宗商品都大幅下挫。市场像“过山车”一般,一天一震荡,为历史所罕见。
在3月14日中国(海南)改革发展研究院召开的“疫情冲击下的经济全球化”专家网络座谈会上,全球经济、宏观政策、国际关系、金融等领域的11位重磅嘉宾,就此进行了线上交流研讨。
中国(海南)改革发展研究院院长迟福林认为,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大流行,对全球经济造成严重冲击,很可能将重创全球经济增长,影响经济全球化走势。
第一,新冠肺炎疫情重创全球经济增长,主要表现在以下两方面:
新冠肺炎疫情严重冲击全球供应链、产业链。新冠肺炎疫情持续的时间越长,对全球供应链的影响和冲击越大,有可能导致某些产业供应链的中断。一方面,中国是全球制造业的重要生产基地,加快全面复工复产,对全球制造业发展有着重要的拉动作用。一方面,随着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的蔓延,美欧等国的一些制造业企业相继停工停产,有可能严重冲击全球的供应链、产业链,并由此严重打击全球的生产能力,使世界经济增长动力严重不足。有专家估计,2020年全球经济增速将是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以来的最低水平。
新冠肺炎疫情严重冲击部分行业。例如,由于人流受到限制,疫情对旅游业、餐饮业和交通运输业等行业的冲击相当严重,某些航空公司可能面临“毁灭性”的打击;由于疫情影响导致关键零部件等中间产品生产停工,对汽车制造、电气电子、医药等行业的整体需求和供应链造成严重冲击,加大汽车等行业的下行压力。
新冠肺炎疫情严重冲击重大国际性项目的推进。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范围的扩散,将导致重大国际合作项目在合同履约、执行、融资、雇员返岗等方面面临诸多挑战,一些重大的国际性项目将拖延甚至停滞和取消。
第二, 新冠肺炎疫情将导致今年全球经济陷入衰退。一方面,新冠肺炎疫情重创国际贸易。根据世贸组织数据,2020年2月,全球进出口跨境贸易同比负增长约10% 。另一方面,贸易下降将直接导致全球经济增长速度下降。2020年3月2日,OECD发布经济预测报告,把美国今年的经济增长预期由2%降至1.9%,日本由0.6%降至0.2%,欧元区从1.1%降至0.9%,中国由5.7%降至4.9% 。从新冠肺炎疫情蔓延的趋势看,以上预测相对乐观,2020年的全球经济增速可能比这个预测还要低。
第三, 新冠肺炎疫情蔓延增大全球经济危机的可能性。新冠肺炎疫情的全球性蔓延,导致全球经贸活动大受影响,经济活力会严重下降,全球经济将遭受重创。从近期的情况看,新冠肺炎疫情的全球大流行,使全球资本市场信心受到严重冲击,再加上国际油价暴跌重挫全球股市,短期内世界性的经济衰退开始成为现实。如果新冠肺炎疫情继续一段时间,如果世界主要大国应对措施不力,全球性的协调行动迟缓,短期内的世界性经济衰退就有可能演变成全球经济危机。应当说,这个危险性正在加大。对此,需要客观判断并保持高度警惕。
中银国际研究公司董事长、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高级研究员曹远征还认为,新冠肺炎疫情冲击很可能改变世界经济范式。过去讨论经济全球化,都是沿着其自身逻辑展开的。冷战结束后,全球各经济体几乎无一例外地采取了市场经济体制。体制的一致性,使制度性交易成本极大降低,全球的可贸易程度大幅提高,国际贸易由商品贸易走向了生产要素贸易,表现为投资贸易自由化,制度安排由GATT走向WTO,进而形成了全球的产业链和供应链。在这一趋势下,尽管也有一些阻碍全球化的不利因素,例如全球气候变暖、收入差距变大等,但都是经济全球化的副产品。理论上可以进行控制或调节。然而,这次不一样。疫情对经济全球化的挑战,不仅是外部冲击,而且逻辑也与经济全球化背道而驰。集中体现为:经济全球化需要互联互通,但是应对疫情又需要隔断。这种内在的悖论,既生成了认知的困惑,也给各国决策造成很大的麻烦。究竟是隔断还是互联互通,各国判断不一,出现了不同的应对模型,相应地也会产生不同的经济后果。事实上,疫情正在显著地改变着人们的生活方式与行为方式,进而影响着生产方式。这些都会或正在引致世界经济的范式变迁。
疫情正在显著地改变着人们的生活方式与行为方式,进而影响着生产方式
其实,从以往经济全球化的历程来看,世界经济的范式一直在变迁中。2008年金融危机前,人们认为经济全球化主要表现为与实体经济相关的全球扩张上,呈现为GDP的增长与波动。因此,人们的注意力集中在防止周期性波动所产生的经济衰退上,更注重熨平经济周期及促进增长的全球宏观经济政策形成与协调。但是2008年的金融危机打破了这一惯性思维。区别于实体经济中周期产生的生产过剩的传统危机,金融危机是以快速去杠杆为代表的资产负债表衰退危机。它是长期以来刺激经济政策所导致的宏观杠杆率过高的后果。金融危机使人们深化了对经济全球化形成新的认识:金融活动不能一味地顺周期,一味地加长杠杆,而应逆周期地适当节制。由此形成了以控制杠杆率为主要目标的宏观审慎管理的金融监管要求,并加强国际协调。顺便指出,正是面对经济全球化范式这一变化,2018年,中国人民银行的职能由单一的货币政策改为货币政策与宏观审慎管理并重的双重职能,初步形成了“双支柱”宏观调控的框架,从而在这方面也走在世界的前列。
此次疫情的出现和发展暴露了不适应经济全球化全球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短板,预示着未来应把公共卫生、社会福利以及与此相关的收入均等化纳入全球化视野,形成新的全球协调和治理机制。事实上,进入本世纪,经济全球化的发展就伴随着各种国际疫情的频繁出现,SARS、禽流感、埃博拉,尤其是此次全球大流行的新冠肺炎,表明未来经济社会很可能是与病毒共存共处的经济社会。这也是英国宣布“群体免疫”措施,瑞典也宣布放弃对疫情的控制的一个重要原因。人类和病毒共存共处,不断搏斗,这使经济全球化呈现为新的状态。这个状态是我们过去从来没有遇到的。预示着,现在及未来的全球化跟过去的全球化已经不是同一个逻辑了。面对这种可能出现的经济全球化范式变迁,我们要超前研判,以免再次陷入措手不及的被动状态。
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国际投资研究室主任、研究员张明认为,未来金融市场的潜在风险点值得关注,疫情后的各国经济宏观政策挑战将十分巨大。
张明指出,金融市场上有两个潜在的风险点可能在未来爆发。第一个潜在风险是南欧国家的国债。现在投资者风声鹤唳,等到他们醒悟过来之后,会开始在全球筛查风险脆弱点。意大利去年下半年经济已经接近零增长了,最近疫情又这么严重,但意大利十年期国债收益率目前还是个位数。希腊的十年期国债收益率目前也很低。这无疑是巨大的潜在风险,市场很快就可能重新大规模做空南欧国家国债。第二个潜在风险是一些新兴市场国家。新兴市场总体上会面临新一波资本流出。几个经济基本面脆弱的新兴市场国家借了很多外债,经常账户余额持续为负,这样的国家未来可能遭受较大冲击,例如阿根廷、巴西、南非等。
疫情过后,各国政府会进一步放松国内宏观政策。不管有没有政策空间,都会继续放松。美国、欧元区、日本重启量宽或是扩大量宽规模,是板上钉钉的。在量宽政策压低市场利率之后,政府再通过大规模国债发行来为下一步的财政支出融资,也是大概率事件。但这次的危机和2008年的危机不太一样。2008年的危机是卖方加杠杆购买风险资产,而风险资产价格的下跌最后引发了流动性枯竭与风险传染。这次是资金来源比较稳定的长期机构投资者投资遭遇严重亏损。所以,货币政策扩张在应对这次危机上可能不会像2008年那么有效,更重要的是扩张性财政政策。但是,扩张性财政政策的实施要比货币政策困难得多。有些国家政策空间已经很窄了,而欧元区国家在财政宽松问题上从来都没有达成过一致。因此,这次应对金融市场动荡的宏观政策挑战要大于2008年。
曹远征提出,各国应根据疫情的全球发展变化做出针对性应对。
疫情的发展对当前世界经济形势具有边际引领作用。就现有的疫情形势看,有两个特点:第一,疫情流行时间长,即便按照中国完全隔离的方法,也得需要两个月时间;第二,现在是疫情已在世界多点爆发。如果把这两点合并起来,疫情在世界的流行会呈现为各国的轮流继发型式。疫情对全球的冲击不是一次性的,是一波又一波的,从而对全球化产业格局冲击的领域和时点是不一样的。
疫情首先爆发在东北亚地区,第一个冲击波是对高技术产业。日韩主要是芯片制造国家,目前疫情已对高技术产业产生很大的影响。第二个冲击波可能是对能源。中东地区是石油的主要生产地,如果伊朗的疫情蔓延到中东,将对能源的供应产生重大的影响。第三个冲击波是对服务业。目前,欧美的疫情预计很快会连成一片,会对整个服务业,特别是对英美的金融服务业产生重大影响,并波及全球的金融服务业。
从目前看,疫情持续的时间可能比人们想象的要长,新冠病毒并有可能变异,进而形成与人类长期共处的局面。在这种情况下,不能有“毕其功于一役”的侥幸心理,而应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针对疫情在各国间继发的特点,有针对性对不同经济领域做出预案,要精准施策而不是泛泛而论。
曹遠征建议以抗疫为中心重新审视经济全球化并付诸行动。他提出,面对经济全球化可能出现的新范式,意味着我们不能再沿传统的逻辑去讨论和推进经济全球化,而需要新思维。当务之急是以抗疫为中心重新审视全球化的安排并加以实施。当前的情况有些类似于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时的情形。当时认为金融危机是万年未遇,需要全球联手共同应对,法国率先提出建立G20的倡议。2009年在G20第一次峰会上,各国领导人达成了促进全球强劲、平衡、可持续经济增长的共识,并决定采取一致性的积极财政政策和宽松货币政策的行动来遏制。
迟福林对此提出四方面建议:首先,以积极主动合作抗击新冠肺炎疫情,加快完善全球公共卫生治理。新冠肺炎疫情不分国界和种族,共同抗击新冠肺炎疫情是全球治理面临着的重大挑战。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在抵抗威胁人类的天敌中形成有效的合作机制,成为直接的、紧迫的现实需求。建议积极主动推动建立更高层次的公共卫生全球行动协调机制,例如建立由G20首脑或卫生部长组成的协调与合作机制,使各国在面对公共卫生危机时共同采取更为及时、有效的措施和行动。建议将公共卫生安全纳入世界安全战略,以各国联合行动减少突发公共卫生危机对全球经济社会的严重冲击。当务之急是,呼吁美国和欧盟与我国共同推动G20以视频会议方式尽快举行临时紧急首脑峰会,凝聚共识,摒弃冲突,共同协调采取各种举措应对新冠肺炎疫情蔓延。
其次,主动开展防止新冠肺炎疫情蔓延的国际和地区合作。我国新冠肺炎疫情蔓延基本控制,并积累了可供国际社会借鉴的某些实践经验。当前,中国已派出多支医疗队。新冠肺炎疫情在其他国家加快蔓延的背景下,我国应加快组建多支疫情应急救治国际医疗队或专家组,支援相关国家和地区抗击疫情。
第三,加大对世界卫生组织的支持力度。推动大国共同加大对世界卫生组织的支持力度,在新冠肺炎疫情走势和判断等方面协调全球合作,共享疫情数据和技术进展,合作开展病毒探源、疫苗研究、药物开发等;推动世界银行和其他国际多边开发银行联合发起成立一个或多个全球抗疫基金等。
第四,以稳住自己作为承担大国责任的首要前提。中国稳住了,全面复工复产恢复经济秩序,就有条件、有能力支持其他国家和地区抗击新冠肺炎疫情,并对稳定全球经济秩序产生重要影响。一是在不断巩固和继续抗击新冠肺炎疫情成果的同时,严防输入型病例,不获全胜决不轻言成功。二是进一步加快全面复工复产,稳定和扩大就业,保持经济的稳定增长。三是根据全球和国内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需求,加快医疗物资的生产和出口,支持全球应急医疗物资供给。四是要有底线思维,要做好在最坏情况下保证民生需求的充足生活物质准备。五是全面深化改革开放,扩大内需。要加快城乡一体化进程,释放巨大的消费潜力。要加快市场开放进程,重点是服务业领域的开放,在海南等地全面实行医疗健康产业项下的自由贸易政策,以在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同时力争在扩大开放方面有新的突破。
中国国际交流中心首席研究员张燕生对中国通过扩大对外开放成为新型经济全球化的推动者提出几点具体建议:第一,加深中国和日本、韩国之间的全方位、高层次、多元化合作。第二,加快推动中欧BIT、FTA、“一带一路”与欧亚互通战略对接。第三,加强和美国的合作。要合作不要对抗,要共同抗疫不要贸易战,要挂钩不要脱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