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省昆山市昆山中学高三(16)班
蝉鸣知夏叶落知秋至,然江南的秋似乎来得很不明显。在夏日和它延续带来的“秋老虎”之后的没几天里,寒风就吹起来了,可以直接让人从短袖跳跃到棉袄。在夏与冬的交替中,大概只有冬枣的上市可以向人微微寓示秋的存在。
大人们总说起他们的儿时,说那时候的春冬是水果不多的,能难得让人大快朵颐的不过只有夏天的西瓜,而秋天则不一样,苹果、橘子、梨这些家常水果都熟了,市场上就会有农民带了自家的果子出来卖。记得林海音《城南旧事》中或是汪曾祺《人间草木》中都提到了北平的梨,也确乎是在秋季。
现在是不同了。水果店里一年四季都有大量的苹果和梨,在外吃饭时即使数九隆冬桌上也少不了一盆西瓜,提子、龙眼、火龙果这些小众的瓜果也多了起来,让人在一年四季都能吃到想要的水果,自然也就很难理解曾经的孩子那种迎来瓜果成熟的秋天的欣喜。季节的界限越来越模糊了。但,在冬枣身上,季节仍是清晰的。在我春夏想念冬枣时,冬枣千金难求;名中有冬,但冬天冬枣也难觅踪影。
在我陷于苹果、香蕉、西瓜、橘子的时候,在我近乎忘掉冬枣时节的时候,一声清脆的叫喊——“冬枣!又甜又脆的冬枣!”唤醒了我时隔一年的念想,也清楚地告诉了我,夏天真的过去了,冬天马上要来了,我们正处在一个转瞬即逝的秋天了。
吃冬枣是当然要的,市场里一箱箱的枣子被打开,露出均匀润滑的枣皮。那大面积的斑斑锈红撩动人心,像极了少女害羞的红晕,锈红和羞红的同音,只怕也是天意了。买回家洗净盛在盘子里,既感慨一年时光的流逝,又欣喜于又一年的收获。一口咬下,溢出的香甜包裹着果肉与果皮落入口中,细细咀嚼,细腻滑爽可口,不负一年的期待。
而冬枣又不能多吃,这成了我的一大遗憾。每每当我沉醉于冬枣的甘甜香脆时,家中长辈总提醒不可贪嘴,大概是说枣皮不易消化,这难免让人扫兴。也曾有不听劝敞开吃而闹肚子的尴尬,也曾有忘乎所以被硌疼牙的经历——那是种无奈的快乐,在摸着肚子或捂着嘴的同时,头在摇着,心里却又欢喜着。
不记得我是如何将这极爱的冬枣与那个美好的晴雯联系在一起的。忘记了究竟是在吃冬枣时想到晴雯,还是在读《红楼梦》时忆起冬枣。总之是某个神秘的时刻,竟将一切在脑海中铺陈开来。晴雯原是赖大家的家生丫头,因可爱灵巧被送给贾母,又指给宝玉为侍女。多像冬枣在开始生长时通体的青绿,而在渐渐成熟时变得越发的焦黄而鲜艳。晴雯出场时是那么惹人爱,铺开纸墨唤着宝玉:“早起说要写匾,叫我研了墨铺了纸,却写了两三个字就走了,还不来把它写完呢!”多么可爱的话,一句句都脆生生地洋溢着少女的天真与烂漫,像极了冬枣的小巧可爱。但晴雯也是刚硬的,撕了扇子与宝玉顶撞,幸而是千金买一笑,可终究在抄检大观园时将自己的箱子哗啦啦地全部倒出来,再不怕王夫人与王善保家的人。冬枣亦不是百依百顺,始终有核与尖角坚守原则,在享受它的美味时,稍有过分,牙疼肚疼绝不饶人。而当晴雯躺在哥嫂家的破床上与宝玉换了袄,剪下水葱样的指甲时,她短暂的年华走到尽头,《红楼梦》的众多女性中也缺失了一抹亮色。正如冬枣上市的短暂时日结束后便是冬天,凄冷而漫长,无可避免。
是的,我太爱冬枣,正如曹公太爱《红楼》女儿们。他用哀婉凄美的语调写那一个个走入薄命司中的女儿,我亦用挽留的笔调去叙写一年的冬枣时节。幸而我的冬枣们有很远很远的未来,它们一年一年地永远年轻。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冬枣刻印着秋的鲜明标记而来,抹去冬的记忆而去。它们是在这么多的大棚作物中难得自然的存在,没有催熟,没有添加,以最美的姿态上市,然后安静地离开,静候来年。如果说有一天科技的发展也被用到冬枣上,让我一年四季都能吃到冬枣,我会因为满足而高兴还是因为失去自然而惆怅呢?
至少今天,因为冬枣,我愿意时间过得慢一点,让阳光在它们体内积蓄最持久的糖分,然后我能有最长的时间与它相伴,日子就是那样一天天地过着,充盈着。
技术分析
1.发现
当我们描写季节的时候,到底要描写什么?意象当然很重要,而特定的意象尤其重要。作者从水果这一家常化的意象入手,所带给我们的,本来就是家常的温暖,可以化解冬季的寒冷。而从众多水果中选择“冬枣”,更让人眼前一亮。
技术点:花一点小心思,找一个小角度,得一份大惊喜。
2.追溯
泛泛而谈冬枣,这就只是一篇普通的作文。由冬枣出发,写文学作品中的水果,写晴雯的“冬枣”气质,视野开阔,不落俗套。将“冬枣”与冬季,与生命,与日常紧密相连,文章的层次感自然生发。
技术点:从内涵和外延两个方面去考量,从现实与虚构两个角度去生发。
3.挖掘
每一个人的文字,都是在写“我”。“我”在场,文章才有生命力。作者写大人们的儿时,写自己对冬枣的感受,对冬季的记忆,对日子的理解,丰沛、自然,灵魂的生动让人产生共鸣。
技术点:“我”的感受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