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诚龙
大清有个张廷玉,官做得蛮大,最高做到保和殿大学士、首席军机大臣,死后配享太庙,为大清汉臣中唯一享此隆誉之人。
据说张廷玉性格极好,从不跟人吵架,从不与人翻脸,对谁都是好好好,行行行。属下来向他请假,他说好好好。什么缘由请假?属下父亲过世了,来请丧假,张廷玉不假思索地说好好好。他夫人有恼色:人家老父亲死了,好什么呢?张廷玉点头如鸡啄米,对夫人说:“你说的,真是好好好。”
大清不止一个张廷玉,还有一个王文僖,也是这般“好好先生”,官也做得大,曾做到礼部尚书、太子太保。王文僖一生小心翼翼、唯唯诺诺,也可以说一生窝窝囊囊,一点风吹草动便草木皆兵,“任学政时,每封事,必检阅数日,始拜发”。工作认真自然是好事,不过太小心,人就活得不开心了,“上奏折后,偶忆其中落一字”,他几天如丧考妣,浑身筛糠,逢人便如祥林嫂似的碎嘴念:“吾命休矣。”躲被子里仍觉不安全,躲到柜里去了;躲进柜里,浑身打颤,还叫夫人上一把锁,“终日恹恹无人色”。折子里漏掉一个字有必要活得那么惊惧,诚惶诚恐?自己吓死自己,是庸人自扰之。“逮批折后,神气始定”。
有恶少,挑了一担大粪,持了一把勺子,直往他家大门上泼。挖人祖坟,泼门大粪,都是让人不可忍的,奴仆急匆匆来告诉王文僖,有人泼粪水呢。王氏说:“哦,好的。”奴仆告訴他,泼的不是隔壁老王家,是您家呢!王氏说:“哦,好的。”
这做派,像极了唐朝的娄师德。娄有弟,拟任代州刺史,娄问其弟:“你准备怎么做官?”其弟说:“说我、羞我、辱我、骂我、毁我、欺我、笑我、量我,我只好容他、避他、怕他、凭他、尽他、由他、任他。”问:“若是有人吐痰到你脸上呢?”答:“我不气,我不恼,我不怒,我不回,我用自家衣袖揩干净脸上唾沫。”娄师德对其弟说:“你这不行的,你修养还是不够,你不该去揩痰,你当让那口痰在你脸上阴干,晒干,自行干。”
一个人总是要有些脾气。没脾气的人或是好人,然则心无是非,心无善恶,心无正邪,心无好歹,心无荣耻,心无美丑,心无真假。这般人,是狗熊,非英雄;是懦夫,非丈夫;是市侩,非良知。
人,总要有点个性,有点血性,有点雄性;人,总要有点正气,有点杀气,有点骨气;人,总要有点心肝,有点侠肝,有点忠肝;人,总要有点好歹,有点好恶,有点好强。
一生里头,天天在发脾气,他不是好人;一生里头,一次脾气都不发,他不是常人。 (摘自《青岛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