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分之举

严阳

周顗（音yǐ）一次在尚书省值夜时突然发病，病势危急。刁协当时正好在场，极力营救，表现得非常亲密友好。天亮之时，周顗病情有所好转，刁协便命人通知其弟周嵩。周嵩急忙赶来，刚一进门，刁协便离座大哭，述说周顗夜里病危的状况。周嵩扬手一耳光，打得刁协惊退到门边。周嵩来到周顗床前，也不探问病情，便直截了当地对哥哥说：“您在中朝（也称‘内朝，汉武帝之后皇帝身边的决策机构和人员的统称）是与和峤齐名的人物，怎么会和刁协这种佞幸小人有交情？”说完掉头便走。

这是南朝刘义庆在《世说新语·方正》中为我们讲述的一则故事。故事中的周顗，是晋代名臣，年轻之时就享有一定的声誉。当年他值夜之时突发疾病的时候，是同在尚书省值班的刁协的及时营救，让他转危为安。照理讲，作为他的弟弟的周嵩在得知这一情况之后，首先应该对后者表示由衷的谢意，但现在我们看到的却是另一副镜头：周嵩居然狠狠地给了刁协一记耳光。这是为什么？显然是因为他对刁协的为人十分不屑，不愿跟这样的人扯上任何关系，甚至于他也不愿他的哥哥周顗与之扯上关系。不过他这样的做法，在我看来有些过分了。

历史上的刁协，对于儒学很有研究，在政治上屬于保皇派，曾经被晋元帝委以重任，以抑制以琅琊王氏为代表的门阀势力。而就其个性来说，崇上抑下或许是他的最大的弱点。也因此，在周嵩眼里，他才会与佞幸小人同列。但是，当周顗病危之时，他能够抛开其它，全力予以救助，毫无疑问是值得称道的;也因此，对周顗的弟弟周嵩来说，赶往尚书省看到他的第一时间，更加正常的做法应该是表示谢意——哪怕你为了保持与他的一定感情上的距离，面孔冷若冰霜。因为人与人，最基本的感情、最基本的礼仪还是需要的吧？

当然，一个人应该有做人的原则，所以，如果把周顗换成了周嵩，那么，在因为刁协的援救而让你获得新生之后，你可以一如既往与之保持距离，甚至对于他的援救无动于衷。可现在被救的并不是你，而是你的哥哥，因此，对于你哥哥的救命恩人予以耳光这样的反应，是不是真的有些过了？这其实反映出的是你的冷漠——包括对你哥哥的生死的冷漠，对好心救人者的冷漠;而这样的“坚持原则”让人难以理解也难以接受。或者说，作为周嵩，这时候的你至少应该表现出应有的礼貌——至于日后你愿意怎样处理与刁协的私人关系，那完全是你的自由，在别人来说，是可以理解与接受的。

人是有人性、有感情的。即便是我们的对手乃至敌人，如果能够在某些特定的时间和场合，表现出一定的人性和感情，予以我们某种方式的帮助，也应该是我们欢迎、支持与高兴的事儿。那种举凡是我们的敌人，那么，也不管他做什么，我们一律拒绝与反对的做法，是极端愚蠢的，也是十分自私的。因为在你获得感官上的一时痛快的同时，可能损害到其他很多人的利益，比如说堵死了别人在遇到危难的时候，得到他人救助的门路。

童玲/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