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场动力理论谈网络访谈节目心理互动模式

2020-04-01 19:56丁明悦
新媒体研究 2020年24期

丁明悦

摘 要 基于勒温的场动力理论,以《和陌生人说话》为研究對象,对节目中主持人、被访者、用户和编辑之间的人际互动和人内互动进行分析,以探究这种心理互动在新闻传播活动中发挥的作用,并指出其中的问题,提出相应的解决措施。最后,归纳总结该节目对人物访谈,尤其是访谈类网络节目制作的借鉴意义。

关键词 网络访谈节目;场动力理论;心理互动;《和陌生人说话》

中图分类号 G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6-0360(2020)24-0084-04

从2017年6月第一季开播到2020年9月第三季首播,《和陌生人说话》的全网播放量破亿,三季的豆瓣评分分别高达9.3、9.4和9.6。在如今泛娱乐化的时代背景之下,《和陌生人说话》作为一档网络节目,却坚持“慢下来”“深下去”,通过聚焦于平凡人身上的不平凡故事,主持人陈晓楠带着用户一起深入其中,旨在用普遍人性、感同身受来连接一切孤独的现代人。这之中的作用机制,能够用勒温的场动力理论得以解释。

1 勒温的场动力理论概述

场动力理论是由美国社会心理学家库尔特·勒温结合物理学中“场”的概念所提出的心理学理论,包括场论和动力论两大理论。

1.1 场论的界定

场论,又称生活空间理论,重点在于分析个体及其行为产生的生活空间。生活空间包括个体以及他的心理环境,是决定个体在某一时间里的行为的全部事件的总和。无论这种事件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虚构的,只要个体认为其存在,并对此做出行为反应,都包含在心理环境之内。

1.2 动力论的界定

动力论,又称心理紧张系统理论。勒温认为,处于特定生活空间内的个体,由于其心理需要,往往会产生一种心理上的紧张或张力。通常情况下,个体倾向于不断缓解或消除这种心理张力,不断调整自身,以实现心理的平衡。因此,个体的动力源自于对心理失衡的不断消解和对多方平衡的持续追求。

1.3 传播学中的场动力理论

在传播学中,勒温的场动力理论将传播主体和传播环境连成了一个整体,强调了环境对个体行为发生过程中的重要影响。在媒体融合发展、新闻传播泛娱乐化和信息海量化的今天,场动力理论提醒着媒体从业人员,无论是在内容生产方面,还是在流量获取方面,对被访者和用户心理环境建设的主动介入是至关重要的,是从被访者口中获取有效信息,抵达、保持甚至向外拓展用户的关键所在。

2 基于场动力理论,《和陌生人说话》中的心理互动内容分析

在《和陌生人说话》中,主持人、被访者、用户和节目编辑四个不同的角色之间形成了一个相互连接、交叉的心理闭环。在传播活动中,每两个角色之间都存在着不同程度、不同种类的互动,但本质都在于一方对另一方心理环境建设的主动参与,以影响其观念和行为;而另一方会对这一外力的介入产生反应,即寻求心理平衡,首先进行自我互动,以确定对这种介入力量所需要的反应,并付诸行动。最终,节目将达成良好的采访和传播效果。

2.1 主持人与用户之间的心理互动:用平民视角思考问题,寻求异我中的同我

节目主持人,即采访者,与用户之间的心理互动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主持人陈晓楠在选取被访者时,关注于平凡个体,用平民视角思考问题;二是在不同的个体之间凸显其中具有普遍意义的共同点。二者共同作用,引起用户的情感共鸣。

2.1.1 用平民视角思考问题

陈晓楠曾说:“我把普通人当成大人物,而把名人当作普通人。”与《鲁豫有约》《杨澜访谈录》等访谈类节目不同,陈晓楠在《和陌生人说话》中邀请的被访者,不是社会名流、政企高官、文娱明星,而是平凡的普通人,对公众来说是陌生的普通人。

不仅如此,根据被访者身份和个人经历的不同,《和陌生人说话》每一期的题材也是截然不同的,爱情、亲情、生命、教育、校园暴力等方面和其中的各个维度都是节目关注的焦点,是主持人挖掘内容的中心。通过主持人与被访者就这些话题的沟通与交流,节目呈现给用户的是一幅社会的众生像。

2.1.2 寻求异我中的同我

在访谈中,陈晓楠从被访者身上挖掘的是他们身上不平凡的故事。“杀马特”教父罗福兴,将自己去世的妻子低温保存以期在未来能够“复活”的桂军民,给死囚犯写遗书的欢镜听,PUA学员林晨……他们虽然是普通人,但他们的故事极不平凡,有些人甚至称得上是社会的边缘人。重点就在于,主持人能通过访谈将其与用户之间的共性呈现出来。

罗福兴不仅是“杀马特”教父,也是一个从小缺少父母关爱的儿子;桂军民不仅是国内首例本土冷冻病人的家属,也是一个对妻子有着深厚感情的丈夫。“生老病死,喜怒哀乐,爱恨情仇”,这12个字是节目的导语,也是在每个被访者奇特,甚至离奇故事的背后,主持人真正想要挖掘并传达给用户的。

2.1.3 该心理互动在新闻传播活动中发挥的作用

从《冷暖人生》到《和陌生人说话》,陈晓楠说,自己和陌生人说了20年的话,最大的感触就是“我们何其不同,又何其相似”。

内在共性的传达,为用户建立起了一个相对熟悉的心理环境,即使个人经历不同,同为身处社会的普通人,也能从中找到引起情感共鸣的因素,触发寻求心理平衡感的自我互动。引起情感共鸣,才能使内容真正抵达到用户的心灵深处,激发用户将自我互动转化为行动,对节目产生兴趣、持续关注,并以自己为中心向外进行主动传播。

2.2 主持人与被访者之间的心理互动:引导者、倾听者,“不预设立场,也不去评判”

主持人与被访者之间的心理互动同样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主持人在被访者面前扮演的是引导者和倾听者的角色;二是主持人对被访者“不预设立场,也不去评判”的态度。这两者是引导被采访者主动、流畅地说出自己的故事的关键所在。

2.2.1 主持人引导者、倾听者的角色扮演

《和陌生人说话》的被访者,都是有着特殊故事的普通人。一方面,普通人面对镜头难免会紧张,出现说不出话或者前言不搭后语的情况;相比于早已习惯镜头的名人而言,对此类被访者的采访难度会大大增加。另一方面,这些被访者都有着特殊的故事,有些甚至是难以启齿的,如何让他们愿意将自己的真实经历和想法表达出来,对主持人来说也是一项艰巨的考验。因此,陈晓楠将访谈还原成了自然的聊天。在过程中,她并不把自己定位为一个提问者,而是一个引导者和倾听者,她明确地把主人公的位置交到了被访者的手中,让被访者主动地说出自己的故事。

在以一个与被访者相关的、相对日常的话题切入,缓和了被访者戒备和紧张的情绪之后,除了当遇到被访者结束了一个话题,或是不愿亲自主动提起相关话题,抑或是无法用准确的词语进行表达而停顿这三种情况的时候会给予适当的追问和引导,陈晓楠做的更多的是在表情和语言上对被访者方才说出的内容进行的情感回应。

“我不会做那种只取所需的高效采访。”“即使只剪出十分钟,我的采访时间还是三四个小时。”[ 1 ]这是陈晓楠作为主持人的态度。

2.2.2 “不预设立场,也不去评判”

“不预设立场,也不去评判”,这是出现在节目片头的一句话。在采访中,陈晓楠注重的是对被访者内心的逐步剖析,而不是对方故事矛盾点和冲突点的提取者,也不是对方的评判者和教导者。让被访者以平等的地位发声,而不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俯视被访者,陈晓楠给了被访者自由表达的权利。

PUA,即pick-up artist,原指搭讪艺术家,但目前在国内已几乎完全异化,发展出现了对异性的操控、诈骗甚至教唆自杀的现象。《和陌生人说话》第二季第二集《猎艳者》聚焦于这一敏感话题,对一名曾经的PUA学员林晨进行了访谈。面对极度污名化的PUA及已经失去了人类正常情感的林晨,陈晓楠始终保持相对中立的态度,尝试将林晨立体地展现给用户,而不是在开始时就抱有偏见,将其局限在毫無人性的PUA学员这一形象框架中。比如当林晨谈到自己贫穷的家境以及先前的不自信时,陈晓楠会下意识地露出遗憾的表情。

2.2.3 该心理互动在新闻传播活动中发挥的作用

主持人将话筒交给被访者,以一种平等、尊重的方式进行交流,就是为被访者构建了一个能够感知到自己的所说所为能被理解的心理环境,尤其当这种环境与其之前所处的环境形成强烈对比时,环境因素对其在镜头前表达和陈述的推动作用更为明显。当被访者经过一定时间的自我互动,从而完全信任这个环境的时候,就会产生强烈的表达欲望来反馈给主持人。此时,采访就变得容易多了。

2.3 节目编辑与用户之间的心理互动:黑幕背景,频繁特写,适屏传播

节目编辑与用户之间的心理互动则体现在三个方面,即极简的黑幕背景设置,频繁的近景、特写镜头以及遮幅横屏的适屏传播模式。

2.3.1 黑幕背景

在布景上,《和陌生人说话》采用极简的黑幕为背景,现场只有两把靠椅、一张圆桌和一盏落地灯,尽最大限度减少场景布置对用户视线的干扰作用[2],使用户能够静下心来,专注于访谈本身。

2.3.2 频繁特写

在《和陌生人说话》的每一期节目中,近景和特写占据了所有镜头的主要部分,将主持人和被访者,尤其是被访者放大置于用户眼前,以展示更多的细节。从而不仅在视觉上,也在心理上拉近了被访者与用户之间的距离,打破了时空限制,给用户一种是自己正在和对方说话的感觉,增强了节目的代入感。

2.3.3 适屏传播

从第二季开始,《和陌生人说话》采用了遮幅横屏的适屏传播模式,在电视横屏的基础上上下遮幅,呈现出电影画面的故事感和戏剧性,以带给观众更多的纪实感。与此同时,遮幅横屏在上下空间上的留白,也给用户带来了开放性更强的心理感受,留下了更多的思考空间。

2.3.4 该心理互动在新闻传播活动中发挥的作用

黑幕背景、频繁特写和适屏传播给了用户更加自主的选择环境,使其意识到自我的主体身份,并对主动权进行实际掌握,从而提升用户的观看体验,增强其对节目制作参与的积极性,使之对节目做出正面评价和积极反馈,反过来促进节目内容的优化和节目质量的提升。

3 《与陌生人说话》在心理场建设方面存在的问题及解决措施

《与陌生人说话》在心理场建设方面也存在不足之处,这里的心理场建设,主要指的是对用户的心理场建设。其中存在的问题分为两点,一是第三人效果的存在;二是在传播中运用两面提示,但往往并未在用户身上达到理想的免疫效果。

3.1 第三人效果的存在

第三人效果,是由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教授戴维森提出的。他指出,人们在判断大众传播的影响力之际存在着一种普遍的感知定势,即倾向于认为大众媒介的信息,尤其是说服性信息或宣传,以及负面信息对“我”或“你”未必会有多大影响,但对“他”人的影响却是不可估量的。

第三人效果,是用户高估媒体对他人的传播作用,或低估媒体对自己的传播作用的表现。在第三人效果的作用下,用户很可能以非理性的态度对传播进行行动反馈。由于《和陌生人说话》中被访者分享的经历具有特殊性、边缘性,第三人效果在节目的弹幕和下方评论区中表现明显。

如《猎艳者》这一期,用户普遍担心这期节目的播出会引起“他人”对PUA的效仿,并在弹幕和评论区中将这种担忧表达了出来。这样一来,用户就会将自身置于事外,甚至置于道德的制高点,一味地对节目的伦理道德进行质疑与批判,从而形成一个面积和声音越来越大的舆论场。如果节目不对此问题的解决给予重视,就必定会影响节目的传播效果和口碑。

3.2 两面提示免疫效果的无效作用

两面提示的免疫效果,指的是当用户在同一事件上既接触到了正宣传也接触了反宣传,且在后期再次接触到关于此事件的反面论据的时候,会具有对后期反宣传的免疫能力,维持自己对事件的原有正判断。而前期只接受过正宣传的用户则很容易受到影响,改变原有的判断。

而在《和陌生人说话》中,由于节目并未给出明确的正面宣传,因此这种免疫效果并不明显;与此同时,节目里被访者的故事大多都是带有负面意义的,其呈现出的反宣传效果较为显著。虽然节目组有意兼顾,但未能在正宣传和反宣传之间达成平衡,使得无论是用户,还是节目本身,都只能被反宣传牵着鼻子走。

3.3 解决措施

无论是针对第三人效果的存在,还是两面提示免疫效果的无效作用,解决方案都在于节目对被访者故事围绕的中心话题,即每期节目选取的主题需要有一个基本的看法。这要求主持人在访谈前后明确表明态度,如对PUA这一行为是需要进行明确批判且提出警示的。这样既能提高正面宣传的效用,为用户舆论指明一个正方向,也与对被访者的尊重及对采访过程中客观性和中立性的保持并不矛盾。

4 《和陌生人说话》心理互动模式的借鉴意义

《和陌生人说话》采用的心理互动模式对人物访谈,尤其是访谈类网络节目的制作具有借鉴意义。

4.1 拓宽视野,扩大被访者的選取范围

无论是何种媒体形态下的访谈类节目,在确定被访者选取范围时,都应该开拓自身的视野,不再局限于传统电视节目的人物访谈模式,只聚焦于名人名事。在互联网时代,每个人身上都有值得挖取的新闻点,关键在于是否有意识、有能力去挖取。

4.2 注重内容与用户的情感共鸣

现如今,内容和用户究竟该抓取哪一方是一个无解的问题,真正明智的做法在于两头抓,将其置于同等重要的地位。因此,从被访者身上挖掘出新闻点,并将其个人故事通过编辑的剪辑与主持人的提炼转化成具有社会共性的议题,引起用户的情感共鸣,对人物访谈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4.3 主持人要明确自身的定位,不喧宾夺主

访谈类节目主持人的主持形式并不一定都要像《和陌生人说话一样》,将内容以故事和电影情节的形式传达给用户,主持风格也不一定都要平和,这些都应根据节目对自身的具体定位和主持人的个人特色来确定。重要的在于,主持人应在访谈中明确自身的定位,无论是何种主持形式和主持风格,人物访谈的主人公都是被访者,切忌喧宾夺主。

4.4 以平等视角看待被访者,而不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

无论是主持人,还是节目编辑都要对被访者及其故事有着足够的尊重,以平等的视角来看待被访者,力求将其立体的形象展现出来,而不是针对某一冲突点进行恶意剪辑或刻意提问。这样才能更好地传达出节目设定的主题,并把思考空间和评判权留给用户,激发用户的互动欲望。

4.5 节目编辑应注重对传播形式的不断创新

除了内容和用户之外,传播形式也是节目制作的重要一环。

《和陌生人说话》的第一季打破传统的屏幕设定模式,采用了适合移动端播放的9︰16竖屏比例[3],但这忽略了电脑端用户的需求。因此,在第二季和第三季中,节目编辑继续创新,选取了适用范围更广、符合目标用户特性需求和节目整体基调的遮幅横屏,优化了用户的视觉体验。

5 结语

《和陌生人说话》通过主持人、被访者、用户和编辑彼此之间的心理互动,环环相扣,传递着自身包容、理解的价值观和细腻的人文情怀,以呼吁公众关照他人,审视自我。“慢下来”“深下去”,在泛娱乐化的时代背景之下,这两个短语强调着节目对内容的坚守,虽然《和陌生人说话》还存在不足之处,但其制作和传播路径是值得借鉴和学习的。

参考文献

[1]张艳东,杨雨奇.陈晓楠:和陌生人说话[J].37°女人,2018(1):32-33.

[2]王瑞.从《和陌生人说话》探究访谈类节目中人文关怀的回归[J].新闻研究导刊,2019,10(19):93-94.

[3]李雅琦.《和陌生人说话》第二季及其主持人研究[J].新闻研究导刊,2020,11(16):81-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