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旁边站俩人

楸立

晚上春霞微信联系志英说，明天疫情防控检查点就咱俩人上，老吴和国子他们连续守了两天了，替换他们一下。志英语音说，咱俩女人行么？程盛小区那个检查点昨天下午有个醉鬼硬闯小区，把凤梅气得哭了好半天。

春霞问：领导没人管吗？

当时，别人劝凤梅报警，凤梅说忍忍算了，现在领导都忙得哪哪都顾不过来。志英说。

现在疫情这么严重，还有人敢这样？

就是呢，什么人都有，我听说后来那个人酒醒后找凤梅道歉了，志英语音里说。

道歉就行了？要是我在，说什么也得和他掰扯掰扯，骂人咱就报警。春霞为凤梅有些愤愤不平。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天去就去，你是穆桂英，有你我还放心些。

大清早不到7点，春霞和志英两个人就到了检查点，老吴和国子一人裹着个军大衣揣着手正在墙角那儿站着。见到她俩过来，国子喊，哎呦，春霞姐，你可来了，我儿子还等我吃早饭呢，然后就给春霞脱大衣。春霞说算了，你这个大衣我可不穿，都是烟味儿。国子笑了笑，又套上了大衣。春霞问老吴，嫂子那边怎么样？还烧么？老吴说还是那样，刚打了个电话，37.2℃，比昨天好。春霞安慰道：没事，让她坚强点，就是一般感冒引起的，这个季节容易得。

嗯，嗯。老吴一边答应一边擦了擦眼角的眼屎，我和国子晚8点准时过来昂！

嗯，不着急，十点来就行，我俩没事儿。志英在一旁说。

能早就早，老吴说，口罩在桌子上呢，你俩多戴两层，笔我用酒精棉擦了，放心用。

等老吴和国子走了，春霞和志英坐在桌子旁，开始给进出小区的人员测体温、登记。特殊时期，进出小区的人员并不多，这个小区也没有发现疑似病例，只有一户从鄂地返回已足不出户全部在家隔离的人家，志英9点钟和这家人通了电话，男人在电话里阴阳怪气的，让志英有些堵心，春霞劝了她几句，这个时期，人们难免紧张甚至压抑焦虑，别计较，工作上多注意方式方法。

两人坐累了就站会儿，站累了就坐会儿，怎么也不舒服，志英问春霞，这大初九的，天还这么冷，我这几天站着腿疼。

春霞说，谁说不是，这几天在检查点待得晚上腿肿得不行，天天用中药水泡都不管用，保暖裤都脱不下来，这个工作什么时候结束？真没个时间点。

志英说，真想调动工作，调个轻松地方待着。

现在哪个单位轻松呀！你看各小区，就是下边乡村都是这样，一级响应，哪个都不轻松。

哎！志英叹了口气，真是这样。咱们累点冷点，你说那些医护人员，冒着生命危险治疗病人，想想他们更不容易。

春霞低头看了下手机，单位工作群里主任嘱咐，各检查点注意，今天纪委要对各检查点进行考察调研，都各自做好准备。没有完成入户排查的抓紧继续排查。

春霞拿着手机给志英看了一眼，说，是不是8号楼1002那家咱还没有见人呀？

嗯呢，上次是电话联系的。

那咱俩去一趟，把体温测了。

还上去吗？志英有点含糊。

春霞倒不是怕接触人，想想10层，心里也怵头，可真要让纪委检查出来，就因为这一户影响了整个工作，这一段时间的辛苦就白费了。

去吧！

那门口怎么办？

这样，你和物业刘师傅在这儿，我自己去一趟吧！春霞和志英都是科员，几年前从教师转岗过来的，唯一的区别是春霞是党员，有什么困难就得自己抢先，春霞真就是这么想的。

春霞没敢乘电梯上去，电视上说，电梯这种狭小的封闭空间是病毒最容易传染的区域。这10层楼她是一步步爬上去的，爬得她腿疼得钻心，疼得她后悔自己有没有必要这么小心，这段日子没黑夜没白天的，放下家里上小学的孩子，村里的爹妈都没时间去探望，孩子的作业也没有人辅导，丈夫是交警，天天吃住在单位，衣物堆在地板上洗衣机一般高了，再想想自己那点薪水，春霞有满腹的委屈。

10楼好不容易上来了，1002那家还真算配合，拿着身份证和春霞门里门外地将工作做完，然后男主人口罩后面满满的歉意，说就不让您屋里坐了，女主人则在身后努力向春霞报以微笑。

这家人给春霞的印象不错，她觉得这趟辛苦值得。

下楼时，她可真走不了楼梯了，春霞想如果她再走下10楼，自己的两条腿骨会从膝盖处戳出来。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干纸巾摁了下行的电梯按钮。

还没走到小区大门口，就听志英厚重的女中音正和人争吵着什么，春霞紧走了几步，就见小区门口，志英正站在一辆黑色轿车前，后背倚着电动门杆，大声喊车里的司机下车登记。

我就不登，老子在这个小区住二十年了，我登啥？车里的胖子说。

住八十年也不行，不登记测体温你就进不去。志英带着哭腔喊，脸色煞白。

司机一个劲地按喇叭，就是不下车，车头就顶着志英的膝盖。

春霞赶过去问怎么了，物业刘师傅说，春霞姐，这个人惹不得，是个搞物流的大老板，在外地做生意，我们物业都不敢惹，不行让他进去吧。

志英这时已经泪流满面，大声喊，不行，再大的老板也得检查登记，我就不信你有钱就什么都能。

司机就是不下车，春霞看到志英那样，心中刚平息的辛酸委屈猛地一下就冒了上来，她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和志英并肩站在一起，指着那个胖男人说，你有钱是吧？有钱你敢不敢從我们身上轧过去？你有钱比县长还大？

胖司机指着志英和春霞，你俩哪个单位的，谁让你们来的？我一个电话让你们工作停了。

春霞叉着腰，说，党中央让我们来的，总书记让我们来的。你好大的能耐，你快点把我们工作停了，我真就不信！

春霞说完，物业的还有周围看热闹的人哄得笑了起来。

胖子从车上下来，大声咆哮，志英气得开始呜呜放声哭泣，春霞也跟着伤心，眼里都是泪花。胖子一看进也进不去，退也退不得，拿起手机给这个那个的打电话，正在这时候，110警车赶过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单位老吴，老吴接到物业刘师傅电话，他报了警，紧接着赶了过来。

胖子还想和出警的警察争辩争辩，警察们一点没给他机会，强制把他带走了，车辆也给开去了派出所。

志英和春霞转过身，对着墙擦眼泪。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下，什么也没说。老吴说，你两个行不？要不你们去物业歇会儿，我盯着。

志英说，没事，吴哥你快去吧，该给嫂子送饭了。

老吴安慰了俩人几句，骑车赶紧走了。

俩侄女甭在意，不和那种人生气……你俩真行，女中豪杰，就得这样弄他……他就是个外强中干，甭怕他……妹子，再回来，我们集体揍他……

春霞俩人抬头看了看，楼上好多人从窗户里探出身来给两个人叫好，鼓掌。

志英“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春霞看了下时间，都过了中午了，她跟志英说，咱俩不行买点什么吃吧？志英说，刚才光想那胖子的事儿呢，肚子真饿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就见公路对面转过来送外卖的小哥，到了检查点附近，距离俩人四五米停下来，左右踅摸了下，哎，两个大姐，这块儿就你们一个检查点吧？

春霞和志英闹不清怎么回事，点了点头，嗯，就我们一个。

好了，那就是给你们的，随后外卖小哥从外卖箱里取出一兜东西：给，两杯热奶，两盒包子。

给，我们的？志英狐疑地问。

给你们的，我在这块转了两圈儿，就你们这儿有张桌子，还有两个人。

谁呀？谁给定的？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甭问，不让透露电话，也没告诉姓名，肯定是——雷锋。快递小哥拿着订单条递给春霞，春霞接过来仔细一看：备注（仁和药房附近，路边桌子旁站俩人）。

热奶喝着有些凉了，春霞和志英俩人却感觉浑身暖烘烘的。她们在想，这个冬天马上要过去了，春天真就快来了。

（楸立，实名崔楸立，河北大城人，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全国公安文联签约作家，鲁院作家班学员。）

编辑：安春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