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国刚人物画的审美探寻

张行健

近年来，青年画家霍国刚以自己的创作成绩和绘画践行成为全省画坛引人注目的新锐才俊，特别是他的人物系列作品，特色独具，写意传神，已形成自己的审美趋向和绘画风格。当然，霍国刚也成为晋南美术重镇平阳青年一代画家和美术工作者的代表人物。

多年前，霍国刚从省教院艺术系毕业的时候，年轻的他便理性地把美术创作界定为自己终身的追求，而在国画的大范畴里又选择了他情有独钟的人物画作为专攻的对象和绘画门类。那时候国刚是清晰而明智的，尽管他骨子里喜欢山水画的巍峨峥嵘、跌宕起伏或苍茫浑朴、萧散清逸，喜欢花鸟画的雍容华贵、典雅端庄或轻圆红润、精致俏丽，但他更偏爱人物画的形象情感、语境诗意、意图哲思、生活趣味……国刚是遵从自己内心的，不单是追求感性喜好和视觉欢悦，他是在考量自己的艺术修养和个人气质，对人物、对形态，无论动感还是静止，无论古典还是当下，无论尊贵与凡俗，无论花容月貌、玉体丰腴还是沧桑枯瘦、丑陋笨拙，无论伟岸大度、风流倜傥还是矮锉猥琐、委顿卑微……他有一种先天的敏感和感知，有一种通过外貌形体审视窥探而打量人物的丰富内心的强烈欲望，这种欲望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一种动力，驱使着他、鞭策着他、催涌着他，他用手中的笔，用砚里的墨，用生活的激情和滿腔的爱，在宣纸上书写他对万物之灵的理解和感悟、认知与思索。在客体的展示与主体的表现之中，辐射他的审美诉求和生命颖悟。

二十年来，霍国刚人物画的创作过程是不断地心灵跋涉、艺海摆渡、思忖名家、审视自我的过程，内向内秀的他把古代至当下的人物画家的人生阅历、艺术路程和绘画践行在不断琢磨和赏析中，用透析过滤甚或批判选择的目光审视他们的代表作品。从顾恺之的《列女仁智图》到萧绎的《职贡图》;从阎立本的《历代帝王图》到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从李唐的《采薇图卷》到仇英的《右军书扇图》;从现代的王一亭到贺天健;从丰子恺到张大千;从冯超然到吕凤子;从潘天寿到傅抱石;从陈半丁到陈少梅;从俞明到邓芬;从徐悲鸿到林风眠，当然，还有当代画坛名家周思聪、王子武、杨力舟、王迎春、何家英、冯远、史国良、王明明等。大家如云，高手如林，如何在前辈与名家五彩纷呈的创作风格中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年轻的霍国刚一直在探索、在尝试，在努力传承并大胆创新。

绵长的气韵与风雅的意境，这是霍国刚人物画审美的追求意向。

国刚自称为听雨堂主人，自己的微信名叫风雅听雨，把自己的第一本画册命名为《品味风雅》，可以看出风与雅是他审美创作的一个标杆。这自然让人想到《诗经》中最有艺术价值的风与雅部分，在这里，风，指的是一种生活的凡俗，凡俗中却有巨大的魅惑人的磁力，如《国风》中十五国的民歌;又有通常意义上的风采、风格、文采、风操、风尘、风度、风发、风范、风骨、风光、风华、风花雪月、风貌、风气、风情、风趣、风骚、风尚、风俗、风味、风物、风致、风姿等宽泛所指。雅，如果上溯一下，便是《诗经》中的大雅、小雅一类了，这里属于高尚的、不粗俗的、雅致的一切物象。文雅、雅观、雅趣、雅兴、雅驯、雅意……这是一种气度，宽宏的气度;一种意趣，脱俗的意趣;一种情意，高尚情意;一种度量，高尚而圣洁的雅量……风与雅的基调是一种铺陈，她通向国刚心目中艺术的境界。

国刚的人物画系列画作，工写兼能，相互迸进，山水花鸟都有所涉，给人的第一感觉是能捕捉到那种气韵，逶迤而绵长，若隐若现;鲜活而灵动，气脉贯通，笔到意必到，意念氤氲;形象之后有精神，神在形之上，神在统领形。一幅鲁迅先生小像，通过鲁迅深邃的目光、刚毅的面孔、疲惫却柔韧的神情、夹在指间的烟卷，透出笔墨之外的气韵和内蕴，让人能领略到一代文豪的独立人格、自由精神和批判锋芒。对茶圣陆羽的表现施以柔和绵顺的笔调，陆羽坚定执着又不乏柔情的目光，表达出对茶叶的执拗探寻和别样的理解。小茶童的点缀在烘托画面的同时更有对画中主人公气韵和内在气质的补充和完善。在画面背后，似乎有着不绝如缕的画外之音——隐居山间，深入农家，身披短褐，脚着麻鞋，采茶觅泉，品味茶质，诵经吟诗，杖击山石，入乎其中，出乎其外，把深刻的学术原理溶于茶草之中，独创别致的茶学茶艺、茶道思想，这便是作品给人遐思无穷的意境延宕。

国刚有许多以女性为绘画对象的作品，耐人品读的是通过描摹人物楚楚动人的状态，对作品意境进行探寻与拓展，这种拓展是自然顺畅的，并非刻意为之。或采摘秋果或抚琴翻书，或静坐冥想或浣纱洗衣，无不在优雅静美的形象之外给人营造高于现实、高于生活的想象和意境。颇值得称道的是霍国刚对一些失意士子、闲散山人的表现情有独钟，也颇富心得。他笔下的一大批这类形态毕现的人物，风流倜傥，放旷不羁，酣歌纵酒，游于山野。他们心中存雅，却释放俗气，在俗与脱俗之间，显其珍贵，以不为而为的做派蔑视权贵，以消沉的个体行为实现自己的精神气韵和人生抱负。国刚在诠释着心中积蓄已久的宗教情结，也在体悟着古士贤达的繁复内心，在进一步表现随遇而安、自在逍遥、酒慰人生、幽独淡泊、孤高傲世、隐逸情怀的状态时，也在深深体会其超然之外的内心况味，探寻其难能可贵的人格魅力。

在这个寒凝大地的隆冬季节，笔者欣喜地观赏到很少涉猎山水画的霍国刚的巨幅通屏山水（长15米，宽3米）《岳阳楼记》。在混沌有序、氤氲淋漓的笔墨里，读出了国刚的胸有山水、气势磅礴的另一面，那开阔的意境是他早在心中酝酿和理解的，浑厚又不乏清雅的水墨华滋饱满，浓郁纯厚、抒情放达的气韵把经典作品表达得极富韵律又声势夺人。

我想，站在这巨幅作品前，每个人的感受各有不同。笔者首先通过霍国刚画面的丰富语言增加了对这篇经典之作作者范仲淹的深深理解，理解了一位封建士大夫的高尚情操和人格理想，他的忧患意识和悲悯情怀，他人生的高远图景和难以企及的理想抱负，还有他内心深处深深的忧伤和沉郁，居然通过霍国刚的写意山水得到了通透的艺术诠释和心灵表达。

这是气韵的魅力和境界的效果。

品相的动人与情思的柔美，这是霍国刚人物画审美的情趣诉求。一幅画作的品相如一个人的品相，相谓之外貌长相，品为内涵品质。一眼望去，画作给人以悦目、悦性、悦情的感觉，由此而产生吸引人的冲击力，这就是美感，如悲鸿先生所说的黑白分明、动态天然、位置得当、比例正确。再进一步讲，一幅画作的美妙在似与不似之间，太似为媚俗，不似为欺世。人们根据自己不同的人生阅历、学识修养，价值判断，审美的标准肯定千差万别，但所固守的审美底线大约会是有的。国刚的画作之所以能赢得愈来愈多的读者喜欢，无论圈里圈外，无论内行外行，众口一致，欣赏不已。这是因为国刚面对一幅即要下笔作品的整体构图的把握，首先完成了眼中之竹、胸中之竹、笔下之竹的艺术流程。再对作品进行定位，一是作品风格的定位，二是结构安排的定位。这正如同一个作家创作一篇小说，它是现实的基调还是浪漫的手法，是超现实的尝试还是魔幻现实的走笔。有了风格的定位后就要对文本进行具体的构筑，有如一套房屋的格局设计，既要科学合理，又要有艺术的创新;构思既要新颖独特，又要有造型的生动鲜活。霍国刚人物画吸收新文人画的精髓和要旨，以简洁的构图和简约的笔墨举重若轻，晓畅明了，浓淡有致，错落精到。看《弈趣图》主体为下棋的二位闲士，有身侧的山石和稍远的草木花卉，而棋盘一侧的茶壶，是作为细节的描摹和点缀的。稍带点一下一弈者手中的芭蕉扇，这便突出了一个趣字;而弈者之一的胸有谋略和另一位的紧张慌恐、忐忑观望，便把弈趣的主题推向了高潮。这是构图的匠心，更是作者心性的流露。国刚每一幅作品的构图安排，都匠心独运、颇费心机，自然提升了画作的品相。

情思的柔美是霍国刚多年来所潜心追求的审美趋向，这与他的气质和骨子里寓刚于柔、柔韧并施的性格有着紧密关联。

情思是一种情怀，是画者赋予作品的一种生活认识和人生体验，是绘画背后要告知人们或让人们通过画作思索到的生活情趣和心灵抚慰，这种抚慰主要是精神活动，是情感波澜。

霍国刚的画作是把生活情趣作为一条纽带牵引他的美好情怀，这种情趣的表现和释怀紧紧依仗着厚重博大的生活累积以及对生活中鲜活细节的敏感。《乐酒图》里那位老者，枯坐山野，赤裸上身，似醉似醒，似睡非睡，似神似仙，雙目似睁非睁。而与他为伴的酒盏仍执拗而钟爱地握于手中，整个人进入一种天人合一的情思之中。一个隐者的形象以及形象之外的人生态度俱得到了趣味性的体现。《打酸枣》里的顽童可爱，画面洋溢着浓郁的山村生活气息，而打酸枣这一物象，显然是最为生动的一个节点。《童言无忌》中作者选取山乡野外的一处场景，两个顽童在戏耍间隙相互谈论着什么，以孩童之眼表达着纯真可爱又幼稚坦率的生活认知，趣味横生……这类作品还有表现牧童牧羊题材的《晨风》《乡野之趣》《妞妞》。

另一大类是他以女性为题材的静美沉郁系列画作，静是画面趋于安静恬淡。这是一种景，这种景烘托情，加之同样恬静美妙的人物，一幅幅作品组成一群美少妇图，她们有着沉郁忧思的情思。四条屏《春风》《夏荷》《秋阳》《戏蝶》中，怀春少妇的静美与忧郁以及楚楚动人的倩影令人顿生爱怜并滋生美妙的甚或忧伤的遐思。《一弯新月》《古人诗意》《荷风》《清赏图》皆属此类。看《可人如玉，清风与归》中，那个步出户外在窗前伫立的美少妇在期待什么人呢？渐暖的清风能吹去她眉间的沉郁吗？《清韵图》中的静坐的女子，一杯清茶饮过，与她为伴的是身后的山石，山石竹影把她衬托得愈发端庄美丽，而微露的酥胸正昭示着她掩藏不住的青春情致，她依然在柔与韧中等待着、期许着……

生活的悟性与艺术的修养，这是霍国刚的综合审美素养。

悟性是先天才情的拥有和后天累积的薄发，悟性也是一个从艺者对客体涉猎和主体表达的敏感，这里有聪颖与钝拙之分，有灵性通透和木讷迟笨之别。我们常说勤能补拙，这仅是事物的一个方面。艺术需要勤奋和汗水，需要心血和刻苦，这不假，但从艺者欠缺先天的灵敏和必备的颖悟，汗水与心血也会白白抛洒。马拉多纳不是凭借上帝之手才成就他一代球王美誉的，他辽阔的足球视野、卓越的组织才能和精湛的个人技艺以及对足球先天具有的敏感是他成为球王的根本所在。霍国刚先天是绘画的材料，在他清瘦却精致的躯体里，无不涌动着艺术的血液，充盈着绘画的细胞，他内向却通达，他沉静却心智，他柔韧并富有强大的内心。在他安静甚或沉默的性情之中，有着对绘画艺术和周边生活的独到颖悟和练达应对，这便是素质、才干和驾驭的能量。具体到绘画作品上，他笔墨的老到、色彩的丰富、构图的严谨、题识书法与印章的讲究体现了他的综合修养。还有重要的一点是他的文学修养和对文学营养的汲取，也是成就他画艺的不可或缺的因素。

中国画根植于中国传统文化的美学系统，拥有经典的传统和独立的民族审美意识。

霍国刚还很年轻，年轻的他会在美术创作上有新的作为！

霍国刚简介：

霍国刚，山西临汾人，毕业于山西省教育学院艺术系。现为中国国家画院于文江导师工作室画家，雪域西藏艺术研究院研究员，山西省临汾市美协副主席，山西省临汾市中国画学会副会长。

作品多次入选省、全国级展览并获奖，并被国内外多家艺术机构、个人、报刊、画集收藏或发表。出版有《品味风雅——霍国刚中国画作品》《布谷鸣春——霍国刚中国画作品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