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狐尾草原的风（下）

海水焰

五、围困巨魔

星泽常攀上银光树顶，跃过整个森林望着这片草原。来自狐尾草原的风会带来青草上的露水，带来很多种花香，带来神秘的歌声。他总算踏上了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草原。

“他们只送我们指定的花，有的花有毒，不能吃。”星狐医师一本正经地说着，心早被一朵蓝色的花吸引住，心想：“其实漂亮的有毒花可以摆着看嘛。”

“可以摆着看啊。”星泽脱口而出，星狐医师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星泽连忙改口：“还是长在草原上更好看。”

“对，按需取材，爱护森林，爱护草原，爱护……”星狐医师想不出还能爱护什么，又多看了两眼蓝色的花。

星狐们都是第一次来到草原，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对什么都好奇，大概都忘记了为什么来草原。节节有些着急，一会儿飞起来看看巨魔，一会儿落下来提醒星泽。

阳光照耀着每棵草，也照耀着巨魔。他比星狐们想象中的还要大，还要难看。“巨魔那么高，会不会发现我们？”星泽示意大家停下，“大家先藏在草里休息，等天黑……”

“等天黑？”节节有些沮丧。

“对付这么大的巨魔，总得商量一下。”

星泽想出了二十个办法，又否定了二十个办法。星狐们都趴在草丛里打盹，他根本睡不着，呆呆地望着远处的巨魔，问道：“他一直没动吗？”

“没有，是个夜行魔？白天睡觉，晚上活动？”星狐医师也发现巨魔一动不动。

“夜行魔，白天看不清东西吧？”一只小星狐问星狐医师，他特别想到处跑跑。

“小鹤，草原上还有会动的草？”另一只小星狐问节节。

“风来了，草就会动。”节节觉得有必要给森林来的朋友们解释一下，“和风吹树叶一样。”

“不一样，那丛草一定有腿。”那只星狐指着不远处。

那丛草跑得很快，节节也从没见过会跑的草，草原变得越来越奇怪了，草还有了尾巴，红红的尾巴。

“站住！”星泽冲向那丛草。

草跑得更快了，草叶散落，又露出一对红耳朵。

“离离！她不是不来吗？”节节也飞了过去。

星狐们都来了精神，伸着脖子看热闹。

“完了完了，他们暴露了。”

“巨魔没动，这么大动静都不醒，是个爱睡懒觉的魔。”

“抓住了，抓住了。”

星泽扑倒奔跑的草，节节也落下来。离离真后悔没早点儿离开星狐们，不该打盹。她探出头，推开星泽，说：“你干什么！我去找妈妈，万一……”

星泽压低声音狠狠地说：“万一你被巨魔抓到，他会一口吞掉你！”他担心巨魔已经发现了离离。

“你们是怎么看出来的？”离离又把头上的草戴好。

“你跑得太快了，哪儿有会跑的草啊？”节节甩掉身上最后一根草。

那根草飘了一小会儿，落在星泽的鼻头儿上。

“有办法了，我们都打扮成草，慢慢地走過去，围住巨魔。”

“好主意！”节节叼起一簇草要围在脖子上。

“是我想到的。”

“可你跑得太快，被我们发现了。要慢慢地走，肯定不会被巨魔发现。”

离离不满意地看了节节一眼，整理好身上草，问：“围住巨魔，然后呢？”

“然后，我呼出银光雪，再唤来星雨，冻住他！”星泽非常满意自己的办法。

节节丢下嘴里的草：“不行不行！不能冻住巨魔，会冻住我爸爸妈妈的。”

“烧也不行吧？”

“那当然，会烧坏我爸爸妈妈。”

“所以，我要先去找我妈妈。”离离打算重新装扮成草，“你们能围住巨魔？他那么高，一抬腿就能从你们头顶上迈过去。”

“是啊。巨魔的力气还特别大，连树都能拔起来。他一口气拔了很多，堆成厚厚的树墙，把赤狐们圈了起来。”节节没有计划地往身上加草。

星泽一时没了主意，长舒了口气，为对面的草套上一层冰霜，突然问道：“有了！他用树，我可以用草！”

离离和节节都想不出来，怎么用草困住巨魔，等着星泽继续解释，他却不说了。星狐们很听星泽的话，都打扮成了草，慢慢地走向巨魔。离离心想：他们打扮成草，顶多不被巨魔发现，不可能困住巨魔。你们去救鹤爸爸妈妈吧，我得去找自己的妈妈。但星泽一直跟在离离身后，说道：“别乱跑，别被巨魔发现了。”

“我想去找我妈妈。”

“等我们困住巨魔，你再去找。万一被他发现，他那么大个，几步就能追上你。再说，我们也得商量商量怎么救你的朋友们。”

“他们不是我的朋友！”离离打断星泽，“他们讨厌我身上的火，说我是魔鬼，说我会给草原带来灾难，让我尽早离开草原，所以我爸爸才带我去找你们，还受了伤。他们不是我的朋友！”离离再也走不下去了，她强压着心中的火。

“他们只是害怕，并不是有意要伤害你。”星泽也停下来。

“不是有意的伤害就不是伤害？”离离努力控制着，额头还是泛起一点儿红光。

星泽轻轻吹了一口气，几片银光雪落在离离的额头上。“至少是可以原谅的伤害。”

离离不想再说话，想办法让自己平静下来，低头往前走。

“你都是在什么时候冒火？”星泽顿了顿，“你想过吗？”

离离当然想过，也想控制，但很难。他回答道：“生气，着急，害怕。”

“我刚从银光树下挖到水魔种时，也控制不了魔力。我会在难过，失望，思念的时候结出冰霜，冻住自己和身边的东西。我越想控制，越难过，越失望，越思念，差点儿冻住整个星谷。”

“那怎么办？”离离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理解和宽容。”星泽知道离离还需要时间，他也是慢慢才学会的，“你应该呆在星谷，我姐姐会照顾你，可你非要跑出来。你一定要小心，别点着草原，也别被巨魔抓住。”

没想到星泽曾经和自己一样，离离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我得先去找妈妈，我会小心的。”

“我只要困住巨魔，你就会安全。”星泽看着一丛草跑丢在草原中。

星狐们离巨魔很近了，他们停下来，藏在草丛中。巨魔还是一动不动，瞪着一对大眼睛，好像发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现。鹤爸爸鹤妈妈趴在巨魔的指缝中，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节节多么想冲过去，他焦急地看着星泽。星泽丝毫没有注意到，只顾和星狐们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巨魔竟然说话了：“我饿了。”

“他要吃我爸爸妈妈！”节节抱住星泽的脖子。

巨魔还是一动不动，难道他真是夜行魔？天马上就要黑了，星泽决定立刻行动。星狐们悄悄地围住巨魔。星泽一声长啸，呼出一团团银光雪。星狐们抛起身上的草，草搅和着雪花，盤绕在巨魔周围。巨魔无法睁开眼睛，站在原地傻傻地喊：“下雪啦！”

一束星雨从森林飞出来，飞进夜空，飞向巨魔。星雨捧起草和雪，旋转着结成高高的冰墙，围住巨魔。巨魔被困在亮晶晶的冰墙中，只能露出一个大脑袋。

星狐们跃上冰墙，仔细地看着巨魔。

“他怎么三只眼睛？”

“鼻孔比嘴巴还大。”

“脸上都是绿毛。”

“是苔藓吧？”

“这么难看，肯定干过很多坏事儿。”

巨魔扭着大脑袋，也仔细地看着星狐们，说：“都不是。”

“放开我爸爸妈妈！”节节也飞上冰墙。

“不能放。”

“巨魔先生，你放了鹤爸爸鹤妈妈，我才会放了你。”

“拿火焰。”

星泽心想：想得美。我只要困住你，离离才会安全。

离离一边跑一边仔细地嗅着风，一丝一丝地拼凑出妈妈的消息。风把她领到小果林，妈妈的气味越来越明显，还有其他赤狐的气味。小果林乱得不成样子，连根拔起的树相互挤靠在一起，狐妈妈到底在哪儿呢？

“妈妈，妈妈！”

“哗啦”，一只小鸟儿不知道从哪儿跳出来。离离可没心情搭理他，扭头要走。

“你是焰火狐？你妈妈在洞里。”

“洞里？”离离不知道该不该信任这只小鸟。

“她在挖洞。”

原来巨魔来的那个夜晚，狐妈妈送走狐爸爸和离离后，去了存放花草的地窖。她不想回家，把花草整理了一遍又一遍，多么希望自己走出地窖时，他们就能回来。第二天，她无精打采地回到家，没想到在家门口站着一个大怪兽。大怪兽的手里攥着鹤爸爸鹤妈妈，还命令节节去找离离。狐妈妈一下子想起“魔鬼的诅咒”，她几乎喊出来：“巨魔！”

六、小伙伴

狐妈妈跑出去很远，才停下来，她回头望着巨魔的背影，“绝不能让他找到离离。”她要去找泥胡爷爷想想办法。

半路上，一只小鸟慌慌张张地飞到狐妈妈面前，喳喳地喊：“快藏起来，巨魔只抓赤狐。”

“谢谢你，我去找泥胡爷爷想想办法。”

“他被抓进小果林，巨魔破坏小果林，我们都搬走啦。”小鸟告别狐妈妈，向神木森林飞去。

小果林里乱糟糟的。果树拥挤着围成一圈，谁都别想进去，谁也别想出来。狐妈妈爬上树，想看看里面的情况，爬到一半，就再也找不到能钻上去的空隙了，还差点儿掀翻鸟窝。鸟妈妈听到了孩子的呼救声，气冲冲地飞回来，惊讶地看着狐妈妈，问：“你？你爬出来了？”

“我想爬进去。”狐妈妈请鸟妈妈帮忙，去看看里面的赤狐。

鸟妈妈已经看过好几次了，他们爬了好几次都没成功，正挖洞呢。

鸟妈妈带着狐妈妈找到赤狐们挖洞的方位，又飞过树墙，告诉里面的赤狐们：“狐妈妈来了。”

狐妈妈决定从外往里挖，但直到离离找过来，赤狐们也没能挖通地洞。狐妈妈抱着离离，担心地问：“巨魔有没有看见你？你爸爸呢？”

“他，”离离不想让妈妈担心，“他请来了星狐。”

“星狐来了？”

“他们去找巨魔了，我先来找你。”

“快过来，帮我挖洞。”

“挖洞？”离离摸着树墙摇头，“不行。”

“他们虽然伤害过你，”狐妈妈有些着急了，“但我们不能丢下他们！”

“挖地洞太慢。”

“他们也在挖，会快很多。”

“要是挖不通呢？”

这也是狐妈妈担心的，挖洞总需要绕开坚硬的大石头，乱了方向是常事儿。

离离抓了一把狐妈妈刨出来的土，潮湿而松软。她走到树墙前，找了一个稍大的缝隙。她要试一试，便深吸一口气，重重地吐出，又深吸一口，又重重地吐出，就像她生气时那样。她快要成功了，全身泛出红光，几乎要燃出火焰。

狐妈妈吓坏了，说：“别着急，别冒火，千万别点着树。”

“妈妈，我会控制住火……”离离还没说完，就被一声长吼打断。鸟妈妈急忙飞回窝，去照看她的孩子们。

巨魔被一团银光雪围住，接着一束星雨划过天空。离离知道星泽开始行动了，她集中精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使劲吐出，又深吸一口，又使劲吐出，“呼”地喷出一口热气，身上燃出火焰。

火焰趴在离离的身上，缓缓摆动，如同夏日微风中的草尖。“我烧开一个洞，你用土压灭火星，别让火星点着小果林。”土虽然没有星泽的星雨好看，但一样能压灭火。

离离钻进树墙上的缝隙，树枝“噼哩叭啦”地响着，化成炭灰散落。圈在里面的赤狐们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儿，一听到奇怪的响声，以为巨魔又回来了，不敢再挖洞，紧张地向后退。响声越来越大，树墙上出现一个喷着火星的小黑洞。小黑洞也越来越大，竟走出来一团火！

“是离离！她来救我们了！”泥胡爷爷的喊声唤醒了大家。

葵葵家的孩子们欢叫着跑向离离，洞口“呼”地喷出很多土，散落在离离身上，也把葵葵家的孩子们弄得灰头土脸。

“有火！有火！”狐妈妈从洞口走出来，“幸亏我反应快。”

“妈妈，你也不用攘这么多土吧！”离离抖落身上的土和炭灰。

“巨魔走了？”泥胡爷爷心有余悸地问。

“没有，星狐们会困住他。”

星狐来了，困住了巨魔！赤狐们的好奇心就像春天的小草一样劲头十足，一下子围住离离，伸着耳朵，让她继续说点儿什么。

“星狐在呼雪唤雨。”

赤狐们并没有理解“呼雪唤雨”，现在可是夏天。

“咕咚！哐当！咔嚓！嘭！”地面、树木、大家、天空不停地震动。

“快出去！”离离带头跑向树洞口。

大家陆续穿过树洞，跑出小果林，又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巨魔好像打碎了很多星星，正躺在碎星星上，青色雾在银光中漫无目的地飘荡。草原突然安静下来。

一只赤狐带着熊熊火焰飞驰而去，她不知道为什么着急，似乎又知道为什么。

星狐们刚困住巨魔时，很是高兴了一会儿，接着就犯起愁来。别说让巨魔放了鹤爸爸鹤妈妈，都没有办法和他好好聊天。节节站在巨魔头顶上，按照星泽教的说了一大堆，巨魔只说：“不能放。拿火焰。”

星泽干脆跳上巨魔的肩膀，问：“巨魔先生，用我换鹤爸爸鹤妈妈，行不行？”

“不能放。”

“不是放，是换。”

鹤爸爸鹤妈妈双目紧闭，始终不说话。不能再等了，星泽慢慢走到握着鹤爸爸鹤妈妈的那只手上，敲了敲那只手，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是对的。“兄弟们快上来，巨魔僵住了，我们得帮他一下。”

星狐们一个接一个地跳到巨魔身上，不，是巨魔的手臂上，攥着鹤爸爸鹤妈妈的手臂上。没等他们都跳上来，巨魔便失去了平衡，轰然倒塌，砸碎了亮晶晶的冰墙。星狐们差点儿被冰块埋掉，四散逃开。星狐医师没有看见星泽，她返回来寻找，星狐们也都返回来寻找。

巨魔躺在地上，不停地喊：“拿火焰！拿火焰！”

“我来了！”风带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一团火焰冲过来。

巨魔渴望这团火焰靠近自己，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了：“回来了。”

“放了他们！”离离愤怒地看着巨魔，火焰直冲夜空。

“不能放。”巨魔依然躺在地上。他展开大鼻孔，用力一吸。草原上的风都跑了过来，拧成一股旋风，卷起离离身上的火焰。旋风吸走火焰中的红光，像河水一样流进巨魔的大鼻孔，还险些吸走离离。最后一丝火焰牵扯着离离飘离地面，狐妈妈一跃而起，咬住她的尾巴。赤狐们都来帮忙，他们一起拉断了那丝火焰，一起滚进草丛，一起救下离离。

巨魔稍微抬了抬手臂，下面飘出一团银光雪，和一个微弱的声音：“他，石化了。”

是星泽！

“快帮我一下，我要撑不住了。”星泽终于醒过来，他正顶着巨魔的大拳头，拳头里攥着鹤爸爸鹤妈妈。

这时，巨魔长舒一口气，草原上的风徐徐散开。他晃晃悠悠地坐起来，抬起手臂，看了看手里的鹤爸爸鹤妈妈，说：“对不起。”他把鹤爸爸鹤妈妈还给了小鹤。

赤狐们背走了鹤爸爸鹤妈妈，泥胡爷爷会有办法的。

巨魔拍着红闪闪的胸脯，看着离离，认真地说：“是我的。”

“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怎么会是你的？”离离又试了一下，身上的毛只能像火焰那样摆动，闪着火焰一样的光芒，但不是真正的火焰。

“打喷嚏。”巨魔仰面朝天地说。

没有了真火焰，离离有点儿失落。“我爸爸说，撒谎就爱打喷嚏。”

“是我的。”巨魔着急了，想抓起离离。

“你已经拿走火焰了，快回家吧。”星泽跳到巨魔眼前。

“打喷嚏。”

“打喷嚏？喷出了魔种？”星泽有点知道怎么和巨魔聊天了，“你再打喷嚏时，一定要捂上嘴。”

巨魔笑着点头。他不能失去火魔种，不然会慢慢石化。他只是来找火魔种，并不想伤害谁。他轻轻地吹出一缕风，风抱起了离离。

“放我下来！”离离甩着尾巴驱赶风。

“我是银光树的小伙伴，你是巨魔的小伙伴。”星泽要好好解释给离离听听，他想在狐尾草原多待几天，“《北野狐语》上说：‘水种森林，呼雪唤雨;火落草原，风升火起。你的身体里留下了火魔种的力量，就像我的身体里有水魔种的力量一样。我能呼出银光雪，唤来银光树的星雨，你呢？”

离离能让自己像火焰一样闪亮。只有巨魔吸来狐尾草原的风，升起旋风，她才能再次燃烧出真正的火焰。

离离经常点亮自己，和星泽一起看星星，陪节节练习飞行，带葵家的孩子们去森林探险，跟巨魔在山里玩捉迷藏。

“你不能再吃那么多鱼了，早晚会把小龙河里的鱼吃光。”最近泥胡爷爷又给孩子们讲了一个关于鱼骨山的传说。

“不吃鱼。”

“传说里说，你每天吃的鱼能堆成山，所以才堆出了这么多鱼骨山。”

巨魔抓了一把草，说：“我吃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