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荣
送餐员小印把摩托车停在路边,他拔下狗獾娃娃钥匙串,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店里。
“23号餐打包好了吗?”他冲后厨喊道。
“快了!”一个雷鸣般的声音从后厨传来,伴随着炒勺和大铁锅紧张而激烈的碰撞声。
今天是大年三十,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餐厅里座无虚席,很多顾客来酒店吃年夜饭,一家老少围坐在一起,看得小印满心羡慕。
“小印还没走啊,不回家过年吗?”服务员贾吉招呼小印。
小印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不回了,挺忙的。你也不打算回家?”
“回!票都买好了怎么能不回?我这就要走了,给再多钱我也不能不回家过年啊,你说是吧?”
小印窘迫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宋小印,餐打包好了,快送走!”后厨探出一个胖胖的红脸蛋,浓密的眉毛好像两片刀片。
小印慌忙接过餐盒。
郭大厨盯着小印摇摇头,说:“年轻人有家不回,非要留在这里,真搞不懂。”
小印红了脸,快步跨上他的小摩托开走了。
北方凛冽的风不停地往小印的袖口、脖子里钻,好似寒针扎在他身上。往日拥堵不堪的街道冷清了许多,马路两边的饭店里尽是举杯欢笑的人们。小印骑着摩托,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他瞥了一眼钥匙串上的狗獾娃娃,想到家中的父母和妹妹,心里一阵酸楚。离家一年了,小印每天都会思念亲人,他何尝不想回家团聚?今天是大年三十,尽管他之前告诉过妈妈自己不打算回家,可还是不敢拨打家里的电话,担心自己听到妈妈那熟悉的声音会忍不住哭出来。他总是告诉自己要坚强,爸妈年纪大了,妹妹又疾病缠身,作为儿子和哥哥,他要在大城市里多挣钱,攒够了钱就回家。想到这里,他长舒一口气,心情不再那么沉重。
“嘟嘟嘟——”他的手机响起来,“接单了,请去森林公园温泉山庄取餐……”森林公园温泉山庄不在小印送餐的区域内。送完手里这一单,他看看时间——八点十五分,犹豫了几秒,他朝森林公园驶去。
“突突突——”摩托车吃力地在森林公园的山路上盘旋。进了山区后,小印明显感觉到寒意更刺骨,他缩紧身子,加足马力朝山顶驶去。
山下的城市灯火璀璨,有些地方开始放烟花,一朵朵五彩缤纷的烟花开放在天际,把黑夜衬托得更加静谧。
小印看到山林后面的灯光,调转车头朝灯光开去。路变得平缓起来,一轮明月挂在树梢上。慢慢地,小印看到树上挂的灯笼,还有好看的花灯。远远地,一座冒着炊烟的小房子出现在山顶。
松木搭的小房子,原始又精巧。奇怪的是,温泉山庄并没有招牌,门口站着一个笑眯眯的服务员。“这个服务员好眼熟,我在哪里见过呢?”小印揉揉眼睛,仔细看了半天才看清,哦,是一只小狗獾,穿着蓝色的围裙,用细细的嗓音说:“欢迎光临,快进店吧!”
奇怪又亲切的感觉让小印毫不犹豫地踏进那扇木门。门里是个简陋的小房间,木头房梁中间有一个砖垒的大灶台,一只老狗獾在那儿卖力地揉面团。她掀开大锅,加了一点儿水,又去灶台后面看看火,发现站着的小印,微笑地冲他说:“帮我烧火吧,一会儿下点儿面条?”好像被一股神奇的魔力召唤,小印点点头,老老实实地走到灶台后面开始添柴。他偷偷地观察老狗獾——她的年纪应该挺大,背驼得厉害,毛尖泛白。此刻,白玉似的面团在她手里仿佛变魔术一般,化成一根根又细又长的面条。小房子里静悄悄的,盈盈火光照在小印脸上,他突然觉得很安心。在一边摘菜的小狗獾轻声唱起歌来:“红红的灯火,在黑暗中闪耀;墙上的影子,幻化成飞鸟;远方的人儿啊,待我在梦中送你一个拥抱……”细细的嗓音让小印听得入迷。突然,老狗獾抬起头来问小印:“水烧开了吗?”小印这才慌忙起身,说:“开了,开了,可以下面了。”小狗獾也忍不住说:“快下吧,小蔥也洗好啦!”
这时候,一只又瘦又高的老狗獾走进来,扬着手说:“你们看,这是什么?”
“鸡蛋!”小狗獾激动地说,“爸爸想得太周到了!”
“浇头面怎么能少得了鸡蛋?来,妈妈把它们煎了。”
不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就做好了,淋上青笋和肉丝做的浇头,再加两个荷包蛋,小印馋得直咽口水。
“真香啊,请问这碗面要打包送到哪里?”小印问道。
狗獾爸爸、狗獾妈妈和狗獾妹妹一起笑着看小印,异口同声道:“这是给你的。”
狗獾妈妈说:“是你最爱吃的浇头面,快吃吧!”
狗獾爸爸说:“对,还有你爱吃的荷包蛋。快吃,一会儿就凉了!”
“这是我们给你订的餐!”狗獾妹妹神气地说。
小印惊讶地盯着那碗面,心想:“对啊,这是我最爱吃的浇头面啊!”
看着狗獾一家热切的眼神,小印拿起筷子,吃一口,他的心“咯噔”一下,再吃一口,他的眼眶湿润了——没错,这是妈妈的味道!
他拿着筷子的手禁不住颤抖起来,他抬头望着狗獾妈妈、狗獾爸爸。终于,他像个孩子一样扑向他们,叫道:“爸妈,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妈妈哽咽着说:“孩子,不哭啊,你先吃饭,大年三十还饿着肚子呢!”
小印狼吞虎咽地吃起面来。
爸爸和妈妈忍不住说:“孩子,慢点儿吃,不着急。”
“你们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小印问道。
“我们想你啊!你也不打电话回家,我们年夜饭没吃几口就早早休息了,没想到我们走到妹妹的梦里。你妹妹的梦真好啊,只是我这模样不好看。”
“怎么不好看?”小妹叫起来,“爸妈的白头发也少了。”
“爸妈,对不起,我不能回家过年了。不过,你们别担心,我很快就攒够给小妹治病的钱了,到时候,小妹的腿就能治好了。”
妈妈不停地点头:“妈不担心,就是想你,看你都瘦了。”妈妈摸摸小印的脸盘,眼里含着泪花。
“注意安全,车子别骑得太猛。”爸爸一脸严肃地说。
小印点点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他紧紧地拥抱住爸爸妈妈。这是他长大之后,第一次这样拥抱他们。没想到曾经给他依靠的肩膀如今变得如此瘦小,他真切地感受到父母的衰老。时间好像在那一刻停止,小印听到父母“咚咚”的心跳声——他们什么话都没说,又好像说了很多话。
“爸妈,我都记住了。”小印松开了爸爸妈妈,转向小妹,“小妹,你要听爸妈的话,回头我再给你买个狗獾娃娃!”
“好。快看,放烟花了!”小妹兴奋地大叫。
果然,窗外烟花绽放。
小印说:“妹妹,你梦里的烟花太简单了,这哪叫烟花啊?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去大城市看烟花,那可比这个美多了!”
“哈哈,好……”小小的房子里传出阵阵欢笑声。
“嘟嘟嘟——”小印的手机又响了,他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
“喂,宋小印,你去哪儿了?”郭大厨在电话那头说。
“我,我……”小印看看四周说,“我在酒店的储物间里休息呢!”
“吃饭没有?赶紧来后厨吃饺子,你嫂子刚包的。”
“谢谢郭师傅,谢谢嫂子。我已经吃过了,吃了一碗面。”
“什么?你大年三十就吃了碗面?赶快过来!”
小印无奈地放下电话。他摸摸肚子,打了一个嗝,嘴里还有青笋的味道。
小印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八点十五分,爸妈和小妹应该吃过饭了吧?他一边拨通家人的电话,一边朝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