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代铁路人：为了旅客平安回家，我们过年不回家

郑友

2019年12月24日，重庆西站。

挎着大包拎着小袋的旅客们，個个行色匆匆。对绝大多数人而言，新的一年即将来临。然而，对于在铁路客运战线上摸爬滚打近20年的钟洁来说，只是又一次参与春运服务的“大考”罢了。

遵从父辈教导，传承三代铁路人吃苦耐劳的精神，钟洁成为家里第11位铁路人。如今，她已是成都铁路局集团公司重庆客运段动车四队党总支副书记。

两天六换乘

2019年12月24日清晨6：10，天刚蒙蒙亮，江北区九街鲤鱼池三村。

“叮铃铃”，随着急促的闹铃声，钟洁起床、洗漱、穿戴……10分钟后，她下楼拦了一辆出租车，驶往5公里外的重庆北站北广场。

在坐上公交化动车赶往重庆西站前，钟洁饼干就着牛奶匆匆打发了早餐。

停靠在重庆西站20站台的D1867次列车，是钟洁当天添乘的第一辆列车。

10：05，随着汽笛声响起，600余名旅客开始了南下之路。

钟洁径直来到餐吧车，打开客运备品柜拿出了医药箱，发现宝宝贴备货不足，值乘的列车长刘玉涛立马解释，上趟客运中有个小孩发高烧用完了，还没来得及补上。除了添乘，她此行还有一个重要任务，那就是卡控列车安全和服务质量。

紧接着，钟洁逐一检查乘用餐的生产日期和保质期。餐吧员全程戴手套、口罩自然是不可少，冰箱温度设定、微波炉是否消毒，甚至电器把手上的消毒湿纸巾更换等都是检查范围。

忙完这些以后，钟洁跟着刘玉涛一起，开始对车厢进行巡视。在不时整理行李架上的物件之余，他们还要不断地提醒旅客开水不要接得太满，保温杯加盖，以免烫伤。

原本计划先到广州，再经长沙至上海，因接到临时通知要去昆明执行任务，所以钟洁只得选择在桂林下车，然后折返贵阳。

重庆西至三都县、三都县至贵阳东、贵阳东至桂林西、桂林西至贵阳北、贵阳北至昆明南、昆明南至重庆西……两天时间，钟洁换乘了6趟动车、高铁，直至次日晚8点过回到重庆。类似的换乘，她每个月至少经历五六次。

鞋子大两码

为期40天的2020年春运于1月10日正式开启。

随着外出务工人员陆续返程，钟洁参与的第20个春运也拉开了帷幕。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她的思绪又仿佛回到了从前。

11年前，成渝动车开通，缩短了两地的往返时间。重庆至成都的第一班列车，每天早上7：40，D5101从重庆北驶往成都东。

“和普车跑里程数不同，动车是用时间来考核，每月不能低于66个小时。”作为该车次的列车长，当时的情形钟洁仍历历在目：“不停地往返，天亮出发天黑回家，开始的一段时间很不习惯。”

钟洁解释，所谓的不习惯，主要是动车上全天候都不能落座，不是站就是巡逻。

“相对于冬天来说，夏天会好很多，穿着单鞋，垫张报纸在吧台内的地上，脚踩在报纸上。”钟洁清楚地记得，开始的一段时间，她和同事双脚都肿胀得厉害，“原本37码的鞋子，要大两个码才行，否则根本穿不进去”。

钟洁笑称，自己过着“朝花夕拾”般的生活，早上6点钟就要起床，晚上11点过才能到家，脱掉鞋子把双脚晾在茶几上，一动不动两个小时，不吃饭也不洗漱，静静地等待血液回流。

而在钟洁脑海深处，最记忆犹新的莫过于2007年春运。当时，她作为一名重庆到广州的普车列车长，原本跑5天休4天，但因为缺乏人手，她只能不停地值乘，时间最长的一次是连续15天无休，跑得晕头转向，累得尿血。

现在，除了添乘，钟洁更多是从事管理工作，以老带新，负责对职工进行列车安全、设备设施、妆容、礼仪等方面的日常培训。但凡对新入职员工进行培训时，钟洁都会善意提醒：“千万记得鞋子至少买大两码。”

三代铁路人

7年列车员、7年列车长、3年干事、3年副书记……钟洁掰着手指头，自2000年到成都铁路局重庆铁路分局重庆客运段工作，不知不觉间，她已在铁路运输行业摸爬滚打了20个年头。

钟洁拿出手机，看着相册中一张泛黄的黑白老照片，一丝泪光闪过她的眼际。

身着蓝布铁路制服的中年人，带着一个扎着小辫、眼神懵懂的小女孩……照片背景中，依稀可见成渝铁路筑路民工纪念碑，碑座正面镌刻着毛泽东的题词：“庆贺成渝铁路通车，继续努力修筑天成路。”

中年人和小女孩分别是钟洁的外公和母亲。母亲告诉她，照片拍摄于四川内江的梅家山公园，时间是1964年春。

作为“传家宝”，这张老照片见证了成渝铁路从无到有的辉煌，也印刻着一个铁路世家的铁路情怀。

外公年轻时参与了成渝铁路的修建，后在工务系统从事党务工作，是一名老书记;母亲是一名普通的车站货运员，承担着货运列车承运、组织协调站内装卸等工作;婆婆是车站助理值班员;公公当过运转车长，开过龙门吊……

作为铁路世家，钟洁成了家里的第11位铁路人。迄今为止，全家有14个人在铁路系统上过班。所以，逢年过节大家谈论最多的还是铁路。

从事铁路工作多年，钟洁最欣慰的还是儿子的理解。

2016年7月27日凌晨，钟洁“晒”出一篇儿子李卓洋写的作文《我心中的英雄》，用她的话说就是，至今看完后都忍不住飙泪。

“她是一名普通的动车车队书记，她并不是做出了什么惊人的事，但是她几乎在每个节假日都没有休息过，反而比平时更忙碌。”文章开头部分，李卓洋如此介绍自己平凡而伟大的母亲。

钟洁清楚地记得，当时儿子写这篇作文时刚好10岁，读小学四年级。

“每当节假日到来时，大家都兴高采烈地带着礼物回家与家人团聚，妈妈却在岗位上忙碌地工作着，不能陪在我的身边。”钟洁说，自己或许就像儿子在作文中写到的一样，不停地在工作和家庭之间进行转换角色。

“可我知道，她也有辛苦和疲惫的一面，只是在家人和旅客面前全都隱藏了起来，这就是我的英雄妈妈。”当再次读到儿子作文结尾，钟洁仰了仰头，眼眶湿润，两滴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中国速度”

2000年，钟洁从部队退伍后，来到成都铁路局重庆分局重庆客运段成为一名列车员。不久后，她迎来了职业生涯中的第一次春运，职责是跟随列车长查硬座车乘客车票。

“除去卧铺车、餐车外的不到10节车厢，仅仅走一遍，至少就得花4个多小时。”回忆从前，钟洁一下打开了话匣子，“因为过道被乘客站满，必须拼尽全力才能挤过层层人墙。”

钟洁笑着说，那时自己的扣子经常被挤掉，所以之后的每年春运，她都会提前准备好针线包，以备不时之需。

靠着踏实肯干，钟洁从一名普通列车员成长为列车长，再走上管理岗位。

绿皮车、红皮车、蓝皮车、高原列车、D字头列车、G字头列车……20年光阴，钟洁几乎经历了所有车种，也亲眼见证了铁路运输的变化。

“现在硬件提升了，服务意识也增强了。D字头列车二等座超员不超过15%，即使超员，也会为重点旅客提供爱心凳;G字头列车全程不超员。年纪大或行动不便的旅客若需要轮椅服务，可以拨打12306，做到无缝对接。”钟洁说。

列车上的餐饮条件也今非昔比。“我刚参加工作时，餐车上需要7个工作人员轮番做饭。”钟洁回忆道，除了车上配置的大米以外，肉、蔬菜等食材路上很难补给。那时的冷藏条件也很有限，一出去五六天，不但食材不新鲜，而且做出的菜口味相对单一。现在高铁餐车上有几十种风味的饭菜，除了主食，供应冰淇淋、现磨咖啡和一些地方特产小食品之外，旅客还可通过12306途中预定高铁外卖，2018年又新增了扶贫商品。

对于钟洁来说，最高兴的还是进入高铁时代，“中国速度”日新月异，每年新增很多高铁线，对于交通不便的地区无疑带来巨大利好。

其中，“复兴号”绿巨人大量在重庆片区投入运营，2019年底“成贵线”开通，加上近年来开通的渝万、西成、渝贵、兰渝铁路，昔日天堑变通途，蜀道不再难于上青天。

从参加工作那年的菜园坝重庆站，到当下的重庆北站、重庆西站、沙坪坝站的遍地开花，电子客票的实施让旅客不再半夜排队，一票难求的历史正在改写。

“社会在发展，作为高铁人，我们是见证历史的一代，擦亮高铁这个‘国家名片，需要万千个‘我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才不负这个时代。”钟洁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