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娟 刘天军
摘 要:乡村振兴背景下,我国农村地区的创业活动蓬勃发展,然而频繁发生的创业失败现象尚未引起足够重视。农村地区创业失败研究的匮乏给农民创业实践和制定农村创业支持政策带来巨大挑战。基于经验学习理论,利用浙江、安徽、陕西和河南4省235位有过失败经历农民创业者的实地访谈数据,实证检验创业失败对农民再创业绩效的直接影响与间接影响。研究发现:创业失败程度与农民再创业绩效之间表现为倒U型关系;创业失败学习在创业失败程度与再创业绩效之间发挥积极中介效应;创业警觉性虽在创业失败程度与再创业绩效之间的中介作用不显著,但失败学习与创业警觉性的链式多重中介效应通过了显著性检验,即失败学习通过激发农民创业者的创业警觉性,进而提高再创业绩效。因此,农民创业者应重视创业失败恢复,加强失败心态管理,以抑制过度失败对再创业绩效的负效应,同时应加强创业失败学习以期提升再创业绩效;政府可通过开设创业学习培训和创造包容的创业文化来提升农村地区的创业质量。
关键词:农民创业;创业失败;失败学习;创业警觉性;再创业绩效
引 言
乡村振兴背景下,我国农村地区的创新创业环境得到很大改善,在此机遇下,农村地区的创业活动蓬勃发展。仅2019年,各类返乡入乡创新创业人员累计超过850万,本乡创新创业人员达3 100多万[1]。然而,由于创业活动充满风险与不确定性,加之农民创业者相比其他创业群体有其内在局限性和外部约束性[2],导致风险加剧,创业失败屡屡发生。令人欣慰的是,很多失败后的农民创业者再次投入创业事业,希望“东山再起”。面对农民创业“九死一生”的残酷现实,厘清创业失败对农民创业者后续创业行为及再创业绩效的影响,在微观层面有助于农民创业者实现脱贫致富和持续创业就业,在中观层面有助于高效利用有限的创业资源、激发广大农民群体的创新创业能力,在宏观层面对提升农村地区创新创业质量,助推脱贫攻坚和加快乡村振兴具有重要价值。
创业失败作为一种独特的先前经验,可以显著影响后续再创业绩效[3-4],但其影响究竟如何尚未达成一致意见。一方面,经验学习理论认为创业失败正向影响再创业绩效,原因是失败经历为创业者提供了宝贵的学习机会,帮助他们增长创业知识,提升创业技能,提高再创业准备水平,进而增强再创业绩效[5];另一方面,认知理论却认为创业失败具有创伤性,使创业者遭受经济损失的同时也引致诸多负面情绪(如悲伤、内疚等),影响创业者的认知水平与决策能力,不利于再创业绩效[6]。纵观已有文献,本文认为产生以上分歧的根本原因在于绝大多数研究仅依据简单创业失败次数来代理创业失败,没有综合考虑创业失败的多维特征以及失败程度,导致对创业失败的理解过于简单和片面,因而无法打开创业失败对后续创业行为及再创业绩效影响的“机制黑箱”。
随着对创业失败的深入研究,创业失败学习被看作一个重要的中介变量,帮助创业者提高创业知识和技能,提升新创企业绩效,然而目前对创业失败学习的中介作用还处于理论讨论阶段,相关实证研究凤毛麟角。并且,创业警觉性作为创业机会识别的重要前因变量是否也在创业失败与再创业绩效之间发挥中介作用,特别地,经历过失败的创业者是否会通过失败学习增加创业警觉性,从而进一步提高再创业绩效,这一问题亦无法从现有文献中得到解答。
此外,虽然创业失败因其普遍性和多发性已引起国内外学者的广泛关注,但梳理已有文献,本文发现目前对创业失败的讨论都集中在城市地区。农民創业者普遍人力资本较低,认知水平有限,而创业失败经历作为一种独特的隐性的专属性先前经验是获取创业知识、提升创业技能的主要手段,因此创业失败对农民创业者的后续创业行为、失败学习、创业警觉性以及再创业绩效等有重要影响。遗憾的是,农村情境下的创业失败研究尚未引起足够重视,导致无法有效指导农民的创业实践,也为农村地区创业政策的制定带来巨大挑战。
基于以上背景,本文参考已有研究,结合创业失败的多维特征与失败程度[6-7],同时借鉴经验学习理论,构建链式中介效应分析框架,探索创业失败对再创业绩效的影响及其作用路径,并利用我国浙江、安徽、陕西和河南4省235位农民创业者的实地访谈数据,验证创业失败对农民再创业绩效的直接效应、失败学习的中介效应、创业警觉性的中介作用以及失败学习与创业警觉性的链式中介作用。
一、 理论基础与研究假说
(一)创业失败对再创业绩效的直接影响
本文的研究对象为农民创业者,无法根据破产记录或财务报表来定义创业失败,因此借鉴Ucbasaran等对创业失败的广义定义:“创业者因创业企业未达到预期收益目标而最终选择终止经营”[6]。同时,本文参考已有研究,从经济损失、社会损失和心理损失三维度解析创业失败,以此为基础探讨不同失败程度对再创业绩效的作用机制。
一方面,适度创业失败对再创业绩效有积极影响。首先,当经历较小规模的创业失败时,农民创业者应对经济损失和处理个人债务的周期较短,后续创业企业所需初始资金的可得性较高,并且先前创业失败的剩余资产如厂房、土地、机械等也可增加再创业的初始资源禀赋,有利于新业务的拓展与新企业的成长。其次,适度创业失败可以帮助农民创业者获得合作经验与人际交往技能,筛选优质社会网络,提高社会资本质量,帮助农民创业者从社会网络获得创业所需的物质资本与情感支持,有助于新企业的成长。再次,适度创业失败有助于农民创业者明晰个人愿望与已达成目标之间的差异,刺激他们加倍努力以获得成功[8],同时帮助农民创业者切身感知创业活动的艰巨性与困难性,从心态上更好地调整和武装自己以应对创业中所面临的各种风险和挑战,有助于农民创业者开发认知预警系统,在危机来临前积极主动地采取应对措施[9],进而有利于后续所创企业获得成功。
另一方面,过度失败则会显著抑制农民再创业绩效。首先,一旦农民创业者遭受的创业失败超过一定阈值,为弥补先前失败带来的巨大“沉没成本”,农民创业者在投资决策时可能倾向于极端风险偏好[10],造成新创企业投资决策的非理性,不利于再创业企业发展。其次,农民的创业网络普遍依附于亲密的宗族网络和街坊邻居,当发生较严重的创业失败时,难以割舍的“地缘、亲缘”使农民创业者更容易遭遇来自周围社交圈的孤立与贬低,甚至在后续创业事业中也不断受到“污名化”社交的影响[11],造成农民创业者的人际关系敏感,阻碍他们从社交网络获取创业所需物质资源和情感支持,减少对新创企业的精力与情感投入,不利于新企业成长。再次,一旦农民创业者遭受严重的创业失败,很可能会陷入持久的内疚、懊悔之中,削弱他们的自我效能感和心理安全感,损耗他们投入到新企业的精力和注意力,也严重损害农民创业者的失败反思能力与创业学习能力[12-13],为后续创业决策和企业绩效带来消极影响。
基于以上讨论,本文预期农民的创业失败程度与其再创业绩效之间呈现倒U型关系。具体而言,当失败程度在可接受范围内时,创业失败的积极作用占据主导地位,即创业失败促进再创业绩效;一旦失败程度超过某个特定阈值,随着失败程度的增加,消极作用不断突显并大于积极作用,进而表现出创业失败对再创业绩效的抑制作用。因此,提出以下研究假说:
H1:农民创业失败程度与其再创业绩效之间存在倒U型关系。
(二)失败学习的中介作用
经验学习理论认为创业失败为创业者提供了一个宝贵的学习机会,帮助创业者获得重要创业知识、经验与技能,完善再创业行为与决策,增加再创业成功率[14]。Cope通过定性研究发现,创业失败可以刺激创业者开展独特的高水平創业学习,原因是失败事件启动早期认知预警系统,提醒创业者及时采取应对措施,避免重蹈覆辙,并且失败经验使创业者明确潜在行为范围,从而显著提高后续创业活动的筹备水平[5]。
聚焦本文的研究对象——农民创业者,他们普遍具有人力资本较低、认知水平不足、信息来源匮乏的内在局限[15],且远离高校、科研院所和咨询机构,因而获得创业知识和创业技能的方式非常有限。创业失败作为个人专属的、独特的、有价值的先前经验,可以为农民创业者提供宝贵的学习与技能提升机会,帮助他们将实践所得转化为重要创业能力,促进再创业绩效的提高。具体而言,首先,创业失败有助于提高农民创业者的机会识别能力,原因是农村地区的创业活动是高度政策导向型的[16],有过创业失败的农民创业者很可能对政策层面的信息更敏锐,对政策信息的解读与评估也更深刻,因此能高效地发现、识别以及抓住有前景的创业机会。其次,创业失败可以帮助农民创业者增加信息获取渠道,获得新知识与新信息,这些信息和知识的积累可以弥补企业的新进入缺陷[17],帮助农民创业者提高认知水平,提升信息整合能力[18],增强创新能力,进而有利于新企业成长。再次,创业失败帮助农民创业者重新认识个人能力,了解自身的优缺点,反思失败企业的优势和劣势[5],有助于农民创业者完善生产方式和经营模式,提高资源利用率,提升再创业绩效。因此,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说:
H2:农民创业者的失败学习在失败程度与再创业绩效之间发挥积极中介效应。
(三)创业警觉性的中介作用
创业警觉性是创业者意识到变化、机会和那些可能被忽视想法的过程[19],为创业者提供了从不同角度获取信息、组织信息和解析信息的能力,用以发现和利用创业机会[20]。创业警觉性可以从先前创业经验中获得[21],特别地,经过创业失败的历练,创业者的警觉性会得到明显提升。首先,创业失败迫使创业者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来思考失败发生的原因,改进创业者的信息处理模式[22],因而相比无经验的创业者,他们常常更具有警觉性。另外,创业失败迫使创业者关注周围环境,关注市场变化,主动搜寻市场的不均衡,在这种对市场和环境有意识的关注中,创业者接收新信息,产生新想法,最终提升警觉性[23]。Tang等的研究表明企业家关于创业的先验知识和先前经历与其创业警觉性高度相关[20]。
已有研究表明创业警觉性对创业绩效有积极作用。首先,创业警觉性在识别新的创业机会方面发挥关键作用。创业警觉性在一定程度上是个体的一种认知能力,这些能力帮助创业者观察新趋势,识别客户需求,定位目标市场,设想出当前市场上不存在的新产品和新服务,从而找到具有潜力的创业机会[24]。其次,具有警觉性的创业者普遍对周围环境非常敏锐[3],这种对环境的敏锐性帮助创业者及时更新产品、调整策略来应对市场变化,保持竞争力,最终帮助创业企业实现增长。根据以上分析,本文认为农民创业警觉性也是连接创业失败与再创业绩效的重要桥梁,故提出以下研究假说:
H3:农民创业者的创业警觉性在失败程度与再创业绩效之间发挥积极中介效应。
(四)失败学习与创业警觉性的链式中介作用
基于经验学习理论,本文推断创业者通过失败学习,激活信息获取与信息评估能力,提高创业警觉性。创业失败提供的宝贵学习机会使创业者观察环境中那些导致失败的因素,了解所面临的问题与困境,意识到信息之间的关联性,实现对市场反馈的新解析,因而能注意到那些通常被没有先前经验的创业者所忽略的信息[25]。与此同时,通过从创业失败中学习,创业者利用创业为何失败的有效信息来修正企业管理方面的旧假设[12],并且获得行业知识,积累市场信息,熟悉政策法规等,这些知识和信息的积累为创业者创造了一个“知识长廊”,激发创业者的信息敏感度,提高创业者的信息评估能力,从而促进他们创业警觉性的提高[26]。结合前文的H2与H3,本文认为失败学习与创业警觉性之间存在链式中介作用,即创业失败通过正向作用于创业警觉性来促进再创业绩效,并且这种创业警觉性的提高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创业者的失败学习水平。因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说:
H4:农民创业失败程度通过正向激发失败学习,从而增加创业警觉性,最终实现再创业绩效的提升。
综合以上研究假说,本文提出以下理论框架(见图1):
二、 研究设计
(一)样本选择与数据收集
本文以我国浙江、安徽、陕西和河南4省的农民创业者为研究对象,原因是这4省分别来自我国东部、中部和西部地区,在经济发展水平、政策背景、文化差异、创业环境等方面具有显著差异。根据研究目标,本文所访谈的研究对象均符合以下条件:(1)属于农村地区常住居民;(2)目前正在开展创业行为,即是所经营小微企业/新型经营主体的所有者(合作社社长、个体经商户、小作坊经营者,农场主等);(3)经历过符合本研究所定义的创业失败。
课题组于2017年和2019年分别在浙江、安徽、陕西和河南4省10个地级市开展了农民创新创业问卷调查。数据收集过程采用典型抽样和随机抽样相结合的方法。首先通过省农业局和互联网了解农民创业基本情况,结合农民创业活动的活跃度、代表性及调研便利性等因素,初步选定要调研的地级市,这一阶段采用典型抽样方法。然后,向各个地级市的工商部门及中小企业协会申请到小微企业/新型经营主体名单,通过随机抽样的方式在每省确定250位调研对象。调研共计接触农民创业者917位,其中242位创业者有过失败经历,课题组访谈了全部242位遭遇过先前失败的农民创业者,剔除关键信息缺失的7个无效样本后,剩余有效样本235个,问卷有效率97.11%。本研究所使用数据的样本分布见表1。
(二)研究变量的测量
1.创业失败。本文借鉴Ucbasaran等的研究,从经济损失、社会损失和心理损失3个维度来测量创业失败程度[6]。同时,鉴于很多农民创业者失败不只一次,因此受访者被告知对最近一次创业失败做出评价,原因是最近一次创业失败被认为对目前的创业行为影响最大[18]。创业失败量表共9个题项,具体题项有“我曾经因为创业失败遭受巨大经济损失”“我曾经因为创业失败被亲朋好友疏远”“我曾经因为创业失败感到绝望”等。创业失败程度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α为0.863。量表采用Likert 5点形式, 1表示“非常不同意”,3表示“中立”,5表示“非常同意”。
2.失败学习。本文借鉴Cope的研究从4个维度来刻画创业失败学习[5],具体内容包括:创业者自我学习,失败企业及其终止学习,网络和社会关系学习以及创业企业管理学习。量表共有14个测量题项,具体包括如“创业失败后,我更了解自己的优缺点”“创业失败后,我发觉创业时机选择非常重要”“创业失败后,我认识到如何经营人际关系”“创业失败后,我学习到团队管理技能”等,同样为Likert 5点形式,内部一致性系数α为0.879。
3.创业警觉性。本文借鉴郭红东、周惠珺和Jiao等的研究来测量创业警觉性[27-28]。量表一共包括6个题项,也采用Likert 5点,例如“我经常从政策法规中琢磨新的创业点子”“我对国家/地方出台的扶持政策总是很敏锐”“为了发现新的创业想法,我对创业相关信息时刻保持关注”等。该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α为0.737。
4.创业绩效。参考Zhao等和董保宝的量表,从企业成长绩效、个人满意度绩效和同行比较绩效3个维度来测量创业绩效[29-30]。量表一共包括9个题项,具体有“我所创事业规模扩大很快”“我实现了当初创业前设想的目标”“目前的生意销售收入增长比同行更快”等,也采用Likert 5点形式,内部一致性系数α为0.863。
三、 数据分析与假说检验
(一)描述性统计与相关分析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和Pearson相关系数如表2所示。从表2可见,自变量创业失败程度与再创业绩效显著正相关,相关系数为0.294,中介变量失败学习和创业警觉性也均与再创业绩效显著正相关,控制变量中社会网络、风险偏好、行业经验以及创业环境与再创业绩效显著正相关。
(二)共同方法偏差与信效度检验
1.共同方法偏差。本文所采用数据来自同一份调查问卷,且所有数据由受访者自我报告,因此可能存在共同方法偏差问题,影响实证结果的准确性[31]。为解决这一问题,本文首先在问卷设计时将主观题目与客观题目交替排列,并有意在量表中穿插了一部分反向题目。其次,在收集到数据后,利用Harman单因素检验法(harmans single-factor test)进行了共同方法偏差检验,结果发现:第一主成分解释的变异量为20.02%,小于所有总变异量(70.81%)的一半,说明本文所使用数据不存在潜在的共同方法偏差问题。
2.信度检验。本文从内部一致性系数(cronbach alpha)和组成信度(composite reliability,CR)2个指标对测量量表的信度进行评估,检验结果见表3。具体地,所有潜变量的cronbach alpha 值均在chin建议的基准值0.70以上[32];所有量表的组成信度CR在0.882到0.953之间,也都大于建议值0.70[33]。因此,本文所采用量表均达到理想测量信度。
3.效度检验。对于量表的测量效度,我们首先采用标准化因子载荷来评估。如表3所示,量表的标准化因子载荷最小值为0.552,符合F. Hair Jr等建议的门槛值0.50,并且大多数标准化因子载荷超过0.70,达到理想值[33]。同时,我们采用平均方差抽取量(average variance extracted,AVE)来判断聚合效度(convergent validity)。Fornell和Larcker建议AVE达到0.50较理想[34] ,本文所采用量表AVE均在0.50以上(见表2),说明测量量表具有良好聚合效度。另外,AVE可用于检验量表的区别效度,即如果每个维度估计出的AVE超过各个维度之间相关系数的平方,则量表的区别效度即可接受[34-35],结合表1可知,各个维度之间相关系数平方最大值为0.153,远小于AVE的最小值0.505,故所采用量表区别效度处于可接受范围。
(三)假说检验的回归结果分析
本文采用层级回归分析方法(hierarchical regression analysis)来验证直接效应和中介效应。在层级回归分析之前,依據惯例将创业失败、创业失败学习、创业警觉性和再创业绩效4个潜变量的测量题项进行打包,形成单个指标,并进行了中心化处理。另外,在回归分析中,对每个回归方程均进行了方差膨胀因子(VIF)检验,发现VIF最大值为1.96,远小于门槛值10,因此不存在潜在的共线性问题。
1.检验创业失败对再创业绩效的直接效应,回归结果见表4。具体来讲,模型1~6均以再创业绩效为因变量,模型1为只包括控制变量的基准模型。模型2中,失败程度对再创业绩效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β=0.187,p<0.01),模型3显示失败程度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β=0.230,p<0.01),但失败程度平方项的回归系数显著为负(β=-0.110,p<0.05),表明农民的创业失败程度与其再创业绩效之间存在倒U型关系,故H1得到验证。这一结果表明适度创业失败对农民再创业绩效有显著积极作用,而过度创业失败则对农民再创业绩效存在抑制作用。
2.验证失败学习的中介效应。如表4所示,模型7和模型8以失败学习为因变量,其中模型7为基准模型。模型8显示失败程度正向影响农民的创业失败学习(β=0.073,p<0.05),结合模型4中失败学习对再创业绩效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β=0.247,p<0.01),且失败学习加入模型后失败程度对再创业绩效的回归系数变小,表明失败学习在创业失败程度与再创业绩效之间存在部分中介效应,因此,H2得到初步验证。
3.验证创业警觉性的中介效应。如表4所示,模型9~11以创业警觉性为因变量。类似地,模型9是基准模型。模型10显示失败程度对创业警觉性的回归系数正向显著(β=0.105,p<0.05),同时模型5中创业警觉性对再创业绩效的回归系数正向显著(β=0.207,p<0.01),且创业警觉性加入模型后失败程度对再创业绩效的回归系数也变小,由此可知创业警觉性在失败程度与再创业绩效之间发挥部分中介效应,初步验证H3通过检验。
4.验证失败学习与创业警觉性之间的链式中介效应。模型11的结果显示,创业警觉性为因变量时,失败学习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β=0.464,p<0.01);并且从模型5可见,将失败学习与创业警觉性同时纳入因变量为再创业绩效的回归模型时,结果显示失败学习与创业警觉性均对再创业绩效有显著正向作用(系数均为0.169),因此,证实失败学习与创业警觉性的链式多重中介效应,即H4初步得到验证。结合失败学习的积极中介效应,说明创业失败程度通过刺激失败学习来增加创业警觉性,而创业警觉性的增加则进一步提高再创业绩效。
为进一步验证研究假说,本文同时采用Bootstrap方法进行检验。原因是当路径中存在非线性关系时,使用层级回归检验中介效应可能会造成歪曲,而Bootstrap方法提供的置信区间更准确且更具统计功效[36]。Bootstrap方法给出一个置信区间,若该置信区间不包括0,说明直接效应或中介效应存在;若该置信区间包括0,则直接效应或中介效应不存在。
利用Bootstrap方法验证研究假说的检验结果如表5所示。根据Bootstrap在95%置信区间水平自抽样5 000次的检验结果,失败程度的置信区间不包含0,且系数都为正,同时其平方项的置信区间也不包括0,但系数均为负,据此证实农民创业者的创业失败程度与其再创业绩效之间存在倒U型关系,故H1通过检验。失败学习的中介效应也通过95%水平的显著性检验(LLCI为0.001 5,ULCI为0.050 2),H2据此得证,说明农民创业者的失败学习在创业失败与再创业绩效之间发挥积极中介效应。创业警觉性的中介效应虽未通过显著性检验(LLCI为-0.005 2,ULCI为0.038 5),但失败学习与创业警觉性的链式中介效应得到了验证(LLCI为0.001 2,ULCI为0.020 2),故H4得到验证。另外,从表5可见,创业失败程度对再创业绩效的直接效应量(0.187 0)大于其间接效应量(0.041 2),而间接效应量中失败学习的中介效应量(0.017 1)要大于失败学习与创业警觉性的链式中介效应量(0.008 8)。
四、 研究结论与启示
基于创业失败理论和经验学习理论,本文构建了创业失败、失败学习和再创业绩效之间的链式中介效应整合模型,并利用我国4省235位农民创业者访谈数据依次验证创业失败的直接效应、失败学习的中介效应、创业警觉性的中介效应以及失败学习与创业警觉性之间的链式中介效应,实证结果支持理论模型且证实了大部分研究假说。本文的研究结论包括以下三点:(1)农民创业失败程度与其再创业绩效之间呈倒U型关系,换言之,适度的创业失败对农民再创业绩效的影响为正,一旦创业失败程度加重至超过一定阈值,由于创业失败带来消极作用逐渐显现并超过积极作用,导致创业失败对再创业绩效表现出消极影响。(2)失败学习在农民创业失败与再创业绩效之间发挥积极中介效应,也就是说,农民创业者通过不断的失败学习,将创业失败转化为创业知识和创业能力,可提高再创业绩效。(3)创业警觉性虽未在失败程度与再创业绩效之间发挥显著中介作用,但与失败学习的链式中介作用通过了显著性检验,表明创业失败程度对再创业绩效的作用路径除通过失败学习以外,也通过失败学习与创业警觉性之间的链式中介作用得以传递。
本文的研究结果对农民创业者有以下两点重要启示。一方面,农民创业者应学会及时止损,避免因创业失败超出掌控而造成难以弥补的长期损失,阻碍未来创业事业的发展;同时应重视创业学习,提高创业知识储备,增加创业警觉性,从而提升创业质量,实现创业理想。另一方面,遭受严重创业失败的农民创业者应重视创业失败恢复,加强失败管理心态,降低消极情绪和心理创伤对再创业的负面影响;此外,遭遇严重失败的农民创业者也可考虑暂缓再创业,待彻底从先前失败中恢复后再伺机搜寻有前景的新机会,避免因冲动再创业而造成屡次失败。
本文的研究结论为政策制定者提供了以下重要参考。(1)为提高农村地区创业活动的层次与质量,提升农民创业成功率,各级政府除信贷优惠、技术支持和创业环境优化外,还应积极与高校及科研院所展開合作,开设创业学习培训,丰富创业学习内容,激发农民创业者的创业学习意识,帮助农民增长创业知识,提高创业技能,提升创业成功率。(2)政府应将失败程度较轻的连续创业者看作有潜质的创业对象,在资金、技术、信息等方面给予支持,而针对失败程度较严重的农民创业者,可通过创业者协会等对农民创业者进行心理疏导,增强农民创业者的失败心态管理,降低过度失败对后续创业行为和再创业绩效的负面影响。(3)公众媒体可借助互联网创造包容的创业失败文化,有效降低失败偏见对农民再创业绩效的消极影响,也可以营造创业学习氛围,激发农民的创业学习动力,培养他们的企业家精神,提高农村地区的创业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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