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一次集体闭门思过（外一首）

自明

1

我们需要集体闭门思过

深刻地反省，关于生存的本质

关于索取的方式，关于得失的衡量

关于如何面对死亡

关于一只蚂蚁或一颗青草的死亡

病毒以王冠的形状为死亡加冕

以破坏呼吸系统的形式

增加天空的重量

以蝙蝠黑暗的、幽灵的意象

作为警示

死亡是什么？是肉体的腐败、溃烂？

是瞳孔神采的涣散？是水分的蒸发？

是黑暗对于心灵永久的霸占？

死亡不是卑怯，不是六神无主的逃散

不是蒙蔽和丢弃，更不是一串数字

而生存，包含柴、米、油、盐

也包含向着死亡的奔跑

包含团聚之时的拥抱

也包含送行一刻的哽咽

2

无论写下些什么

都是对患者的怠慢

无论高呼些什么

都是对苍生的亵渎

此时，默默是最好的呐喊

默默洗手，默默呼吸

默默地看着窗外空旷的街道

默默剪下百合花枯萎的叶子

默默地手抄所有的象形文字

默默地读

此时，所有的救援针对的都是心灵

而不仅仅是肺

所有的医治都要佐以宽恕的药引

所有的药物都将在集体思过之后

重新获得疗效

所有写在后背上

黑是黑、白是白的名字

将向天地说出尊严与荣光

被亲人永久地呼唤

3

封锁一座城市，一个村庄

隔离，无非是对管住嘴巴的提醒

重新思索“病从口入”的遗训

温习“慎独”“勿以恶小而为之”

等等，一些古老的格言

不要以主人自居

不要蔑视天地之间孑然而立的

一株高粱

学会面对一面洁白的墙壁

模拟与一棵肥胖的梧桐拥抱

咀嚼时钟里“哒、哒”的味道

轻嗅新月光绽放的清香

屏住呼吸，模拟一次寂灭

幻想亲人的泪水

滴在你正在变凉的额头

再次打开门时

请温柔，不要狂热地奔跑

再次相见时

请握手，问候，不要大声喧哗

此 去

—— 为援鄂定州医护队壮行

此去前途未卜，可仰天三呼：

壮哉！壮哉！壮哉！

前进即士气，能挫敌七成锋锐

请十二分小心，冠状病毒无形无影无声

你们要去的是包围圈，是重围地

剃头，在若干年前

饱含被侵略、被征服的屈辱

而今天，你们赋予其全新的意义

剪下的青丝是亲友的牵挂

是冲锋的决绝，更是义之所趋的豪迈

却也深藏着一份割舍

此去！庄周所谓“图南”

不是九千里振翅，而是埋头

调整那些紊乱的心跳

缓和那些急促的呼吸

安抚那些惶恐的眼神

春花将怒放于黄皮肤的手掌

此去！中山国与楚国的合纵

孟良河對长江的思恋

开元寺塔同黄鹤楼千年的呼应

草木共水，风月同光

沿着鸿鹄的航道

奏响总攻的号角

此去！江汉正逢大雨冰雹

别样的洗尘，另类的接风

此时新叶正在萌发

稚小而坚劲，瘦弱而顽强

他们的力量来自天空和大地

你们的力量来自祖国和家乡

此去心怀浩荡

可回首微笑道别

落发即破釜

效仿当年背水一战

必胜！必胜！必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