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德尔警官

雷文

“仓鼠老弟，我不得不非常遗憾地告诉你，”公牛勒德对仓鼠菲力说，“恐怕你不能再在我的农场打工了。因为……我要把它卖掉……”勒德显得很伤心。

“亲爱的勒德，我明白……”菲力说。

今年几乎全年干旱，小麦歉收，玉米干脆大多数枯死了。他们到处寻找水源，可是都无济于事。种粮食本就赚不了什么大钱，况且勒德十分大方，总是拿出粮食和钱来周济乡邻。现在勒德支撑不下去了。

菲力收拾着行李，心里很不好受。虽然早习惯了四海为家，但他在这儿已经工作三年了。

勒德待他很好，从不把他当作佣工，他们吃同样的食物，有时勒德也会买来一些粗制咖啡，两人一块品尝。勒德总是埋头干犁地、收割、运粮等重活，菲力则负责播种、除草、种菜、修理农具。菲力比较内向，不愿外出，勒德就把购买种子、卖粮食、磨面等活也都承担了。无论多困难，勒德每月都会按时把菲力的那份佣金给他。

菲力坐在田埂上，看着农场的土地——那上面洒满了勒德和他的汗水。他坐了好一会儿，然后走回自己的房间，用一把铁锹撬开地板……

“勒德，拿着这个。”菲力把一个布袋递给勒德。

勒德纳闷地打开布袋——里面居然有不少金币。

“菲力，你这是……你从哪儿弄到这么多钱？”勒德惊呆了。

“这是我这么多年打工积攒的……你知道以前我在大城市工作过，比如大餐馆、大酒店什么的，那些贵客慷慨得你都無法想象……我还在银行干过一段……来你这工作的三年，是我最幸福的时光，所以我很高兴能帮助你。”

“这太好了，”勒德粗糙的大手捧着那个布袋，“我也不想卖掉农场，昨晚还没出息地掉了泪呢……我会还你的，我的好兄弟，我可以给你打欠条，还要付利息！”

一个月后，勒德和菲力操作着翻土机，把地翻了一遍。新的种子种上了，化肥施上了，天公作美，还下了一场雨，彻底缓解了土地的饥渴。

麦苗拱出了地面，黄褐色的土地笼罩着一层生机勃勃的绿意。勒德和菲力白天忙着在地里除草、补苗、引水浇地，傍晚他们喜欢坐在山坡上，喝点小酒御寒，喜滋滋地看着被初冬的霜和雾装点得白茫茫的麦地。

冬季的一天早晨，勒德和菲力正吃早餐，有辆轿车远远开过来停在屋前。

勒德开门后，看到门外站着一个陌生来客，黑熊先生。

“我是警察局的警官桑德尔，”黑熊说着出示了证件，勒德看到了他藏在腋下的左轮手枪镶着深黄色木片的枪柄，“可以进屋吗？这天气冻得汽车都要发动不了呢。”

“请进，尊敬的桑德尔警官。”菲力为桑德尔警官盛了一碗玉米粥，并示意他可以享用盘子里的黑面包，这是他和勒德简陋的早餐。

桑德尔说了声“谢谢”，用盛满玉米粥的热碗暖着手，默默地看了看菲力，又看了看勒德，说：“唉，作为警官，有时感觉很奇怪。我倒希望有人会反抗或者逃跑什么的……有时某种局面真让人下不了决心，这是怎么搞的呢？哦，粥真好喝，谢谢……”

勒德喝着玉米粥，疑惑地看了看菲力，似乎问后者怎么回事，后者摇摇头，显然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桑德尔警官又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你们看上去似乎一点儿也不明白我的来意……好吧，我就讲一个故事给你们听吧，以此来报答这碗好喝的玉米粥……”

“从前有一个江洋大盗，专门盗窃银行。后来不知是厌倦了还是觉得罪孽深重，就化装成流浪汉，四处给人打工……从前还有一个强盗，出身贫穷，在路上打劫商人的钱财。后来他也隐姓埋名了，用抢来的钱买下一座农场，当起了庄稼汉……有一次，他雇了一个前来找工作的家伙，那家伙穿得破破烂烂、叫人同情，实则就是前边所说的那个江洋大盗。他们在一起种庄稼，不仅没再干过为非作歹的营生，反倒挺仗义的，经常接济别人……今年遇到旱灾，强盗先生的农场快要破产的时候，江洋大盗先生拿出他十年前盗窃的金币帮助前者，而这些金币是某家银行专门铸造的，上面有这家银行的特殊印记。一个胖乎乎的傻大个警官就此进行了大量的追踪调查，几个月后他来到那个可爱的农场里——这个农场十分可爱，警官傻乎乎地享用着两个罪犯的早餐，心里充满矛盾，竟忘了掏出早已备好的两副手铐……”

“这名傻瓜还没忘了提醒两个家伙：即便他不行动，不久之后，很多警察也会来到这里，他们可不是来喝玉米粥的……”

“……好了，我的故事到这就讲完了。谢谢你们的款待，你们看上去听得入了迷。嗯，这其实是个糟糕的故事。好吧，我得走了，再见……”

桑德尔警官驱车离去了。

几分钟之后，勒德和菲力也离开了农场。他们站在农场外的山坡上看了一会儿如烟似雾的田地，又紧紧拥抱了一会儿，然后各奔前程……

许亚军摘自《卖星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