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情水

陈超先

1

步天闕动也不能动地躺在担架上，脸色一如平时，呼吸也算平稳，整个人好像在熟睡。但他的好友，也是名医的游世柯告诉步天阙的女友红菱，步天阙只剩下十二个时辰的性命了。因为他中的是鬼龙星的“往生针”。这种毒针一经进入肌体，天下只有一种药物能救治，那就是忘情水，忘情水只在天下第一名侠唐歌手里。

游世柯不无遗憾地告诉红菱：“你要做最坏的打算。天阙为人行事，总在正邪之间，况且他一向好勇斗狠。这次他一个人挑了鬼龙涧十八高手，将鬼龙星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这一切只因为鬼龙星有次喝多了，说了一句藐视天阙的风逝决。唐歌作为一代大侠，他不可能将忘情水交付给天阙这样一个忽正忽邪的人。”

红菱好像并没有被游世柯的话吓倒，她一脸坚决地说：“我一定从唐大侠手里取来忘情水。我的亲人都死在恶人手下，世上只有天阙一人对我好，即使用我的命去换忘情水，我也心甘情愿。”

游世柯轻叹了口气，他把唐歌的住处告知红菱，红菱随即走下风逝崖，前去相求唐歌。

看着红菱纤弱的背影，游世柯摇了摇头，他深知红菱此行的艰难。有一件事情红菱还不知道。十年前，步天阙刚出道时，被敌人围攻，还是天下第一邪神厉浩劫救了他的命。这以后的每一年，步天阙都要上浩劫峰一次，他对厉浩劫的救命之恩从来没有忘记，唐歌不可能不知道这一段江湖往事，从这一点来看，唐歌是万万不能帮步天阙的。

2

游世柯的担忧不无道理。三个时辰后，红菱赶到唐歌的凌风听雨轩。看到风尘仆仆的红菱，唐歌令小童奉上香茶，并对她大加赞赏：“红菱姑娘对步公子，真的是生死之恋，唐歌深为钦服。”

红菱喝干杯里的茶。她原以为唐歌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没想到他比步天阙也大不了多少，也就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不同的是，唐歌的眼睛里闪烁着珠圆玉润的神色，绝无步天阙眼里那种锋芒毕露的霸气之色，这一点连不懂武功的红菱也看的清楚：唐歌才是真正的大侠。

“你已知道天阙受伤的事情？”红菱吃惊地问。

“我知道，可是你要失望了，我不会给你忘情水的。”唐歌一口回绝了她，并且使她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我不是计较步公子的为人行事。红菱姑娘，你要知道，忘情水确实能够治好他的伤，但是忘情水一旦和他的风逝决结合，就会使他练成诛仙令。如果那样，不出一个月，步天阙的武功不但超过我，而且能够和厉浩劫平分秋色，届时，江湖上将再出现一个四处挑战的绝顶高手。试想，江湖还能再有一天宁日？”？

“好，既然你不能救他，”红菱似乎早已料到唐歌不肯救步天阙，她平静而又坚决地说，“那我也不活了，反正我早就和天阙定下誓约，一起生，一起死！”

唐歌大为惊讶。眼前这姑娘的眼神冷如秋水，她虽只这样说，并没有行动，但唐歌很肯定她会那样做的。唐歌为难了。

？红菱看出他的难处，施了一礼说：“唐大侠，打扰了，小妹告退。”扭身就走，唐歌无语。

红菱走出去不远，唐歌追了出来拦住她：“红菱姑娘，你我虽初次见面，我已看出你绝不同于寻常女孩儿。既然你对步天阙如此重情，我再不相助，那就枉称大侠二字。我只一个要求，希望步天阙伤愈之后，能够少惹是非，否则，我会动用所有人脉，不惜两败俱伤也要置他于死地。诛仙令固然神妙，但也不是天下无敌的。”

红菱盈盈拜倒：“只要唐大侠救得天阙性命，红菱愿以性命相胁，逼他安安稳稳，绝不多惹事端。”

唐歌伸手相扶，转身取来一个瓷瓶交给她。红菱再次道谢，然后匆匆离开凌风听雨轩。唐歌站在门口，看着她渐远的背影，心里不无担忧，步天阙这条命是保住了，可他的武功也高出一大截，谁能保证他会信守红菱的诺言，不多惹事端？

3

红菱带着忘情水赶回风逝崖后，仅仅一个月，唐歌的担忧就变成事实。

步天阙的风逝决，加上唐歌的忘情水，二者合一，终使步天阙练成不世神功诛仙令，仅仅在二十几天里，步天阙就连伤江湖三大顶尖高手。

江湖上传出确切的消息，绝情湖的绝情夫人，被步天阙打断双腿；白云涧的弑血道长，被步天阙断了七根肋骨；彩虹岭的逍遥客，被步天阙伤了心脉。这三人都是江湖上第一流好手，各自纵横江湖数十年，但在数招之下，就重伤于步天阙手下，听起来就让人不寒而栗。

江湖豪客灵虚真人，火速赶往凌风听雨轩，把这个震惊江湖的消息告诉唐歌。唐歌的眉头快皱到一起了，最使他担忧的是，这三人昔年都得罪过厉浩劫，步天阙特意重伤他们，无疑是向厉浩劫示好，如果两人真的联手，江湖上可真要掀起滔天巨浪了。

“这还没完呢。”灵虚真人不停抖动他那一蓬大胡子，“明天就是厉浩劫的六十大寿，听说步天阙有意登上浩劫峰，为他祝寿。”“果真是这样，现在我们就要召集同道，截杀步天阙，决不能让他和厉浩劫联手。”

两人站起身，暂时告别。唐歌马上集结人马，奔赴浩劫峰，他确信此时再去风逝崖，已经晚了，只有直接去厉浩劫的老巢，才有可能拦住步天阙。灵虚真人则再召集一批人，做为唐歌的后备，也赶往浩劫峰。

4

浩劫亭，这本是大山深处的一个毫不起眼，也没有名字的小亭，只供打猎人歇息的场所。自从十年前，厉浩劫迁来此处，将之命名为浩劫亭后，这里就变成天下邪魔顶礼膜拜的圣地。

现在，厉浩劫先在这里招待步天阙。他已经知悉近些日子以来步天阙做的种种事情，加之以前他曾救过步天阙的命，因此，他认定步天阙是来报恩的。如果能有步天阙这一员猛将的加盟，那真的是如虎添翼，不用多久，他就能和唐歌为首的名门正派一决雌雄了。

他俩在亭里喝了一盏茶，厉浩劫又将步天阙请到浩劫居的大厅，厅上早就摆满山珍海味，美酒佳肴。

從走进浩劫居开始，步天阙一直是恭恭敬敬的态度，他对厉浩劫说，自己就是一介武夫，素来看不惯唐歌那一派的惺惺作态，迟早有一天，他会把他们统统踩在脚下。

厉浩劫大为满意步天阙的想法。他们一边推杯换盏，一边推心置腹，一个时辰过去了，步天阙微有醉意。

两人又干了一杯酒，步天阙两眼发红，举止有些随便了，不经意间，他伸手拍了厉浩劫的肩头一下，大着舌头说：“厉大哥是我这辈子最佩服的枭雄，同为江湖人，我不知多少次梦到自己也能有大哥这般成就。”

“呵……”厉浩劫大笑：“只要我俩联……”

只说到这儿，厉浩劫脸色一变，他迅速跳起来，一脚踢翻桌子，双手抚胸，脸上肌肉扭曲，嘶声斥责：“你……”

步天阙从容站起来，他换了一副面孔，冷笑说：“厉浩劫，没想到吧？诛仙令并不是传说中的一套武功身法，而只是一道真气。现在你身中诛仙令，十成武功只剩下不到两成，认命吧！”

厉浩劫慢慢恢复常态，他嘬唇长啸，想要招呼手下。步天阙摇摇头：“不用费事啦，你的党羽已经清除干净，收拾他们的正是被我重伤的那三个武林大豪。”

“为什么？”厉浩劫瞪眼斥责，“你这忘恩负义的小子，当年我救你一命，你就这样报答我？”

“唉。”步天阙长叹了一声，“我的命确实为你所救，可这并不意味着我可以眼看你魔心膨胀，肆意屠杀江湖同道。我也清楚，即使你中了诛仙令，也绝非一败涂地，我这条命就在这里，你尽可取走便是。”

厉浩劫点点头，在这片刻之间，他已经把诛仙令的攻势逼到小指指尖。他抬起左手，缓缓道：“步天阙，就凭你一己之力，再加上那三个老不死的，还不足以踏平浩劫居！”

这时候，屋外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步天阙虽练成诛仙令，也确实不是你的对手，如果再加上我的斩魔刃呢？”

听到这个声音，厉浩劫登时目眦欲裂。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步天阙居然和唐歌联手。不应该啊！他将目光转向步天阙。

“厉浩劫，去年你派人杀害红化雨一家七口，只为夺取红化雨祖传的玲珑玉佩。你想不到吧？红化雨的女儿当时不在家里，侥幸逃过一劫。她现在是我的女友。”步天阙摇头，“我自知一人之力，绝无法扳倒你。就遣我的女友密书唐歌，才有今日这大快人心的局面。另外，你老提救我一命的事情，你似乎忘了，死在你手下的无辜人，究竟有多少？就算按照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来说，你能有多少条命来偿还血债？”

厉浩劫双眼如欲喷出火来，恨不得马上把步天阙碎尸万段，可当他看到唐歌率领十余名武林大豪走进大厅时，他感到一颗心不断下沉。失败，犹如排山倒海一般向自己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