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前茶
作为30岁的未嫁女性,小郑这两年的空余时间一直被各路亲友张罗的相亲所占据,不仅已婚已育的大学室友感觉对她有“扶上马,帮一程”的责任,连她的顶头上司也会在她高效率地完结项目之后,将自家弟弟的哥们儿贡献出来,督促她“拿出搞定合作方的魄力来,搞定个人问题”。
让小郑印象深刻的倒不是相亲男本人,而是对方家庭还会派谁来。如果陪男生来的是他的姨妈们,对方家人通常有尽快结婚的意愿,不容反驳。大姨看重女生的贤惠,反复询问手擀面会不会做,棒针毛衣会不会打;小姨最看重女孩的时髦品位,旁敲侧击地探寻大衣的下摆应该高于裙摆一寸还是低上一寸。小郑深深理解姨妈们的良苦用心,然而作为一名女性加班狗,又要家务纯熟,又要品位卓绝,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
小郑遇见的另一例刻骨铭心的相亲是在茶馆,男方单独赴会,找了靠窗的小桌,旁边一张八仙桌上,四位刘海高高吹翘的中年妇女,围着五彩斑斓的披肩,动不动爆发一阵忍俊不禁的大笑。她们吃完茶点依旧不走,开始打起了麻将。嘈杂的洗牌声每过20分钟就要响起一次。小郑对相亲男说,太吵了,咱们换张桌子?
谁知,相亲男向八仙桌那头为难地望了一眼,嗫嚅着说:“还是这里好,光线好,空气好。你听听窗外长尾雀的叫声,就不心烦了……”
那次相亲归来后不久,小郑就得到了介绍人的传信——她没有通过男方母亲与其闺密团的一致考察。她被告知,那张离她只有一米远的八仙桌上,当时坐的正是相亲考察团。她们在小郑离去后分成两大阵营,吵了一个小时,对小郑能否嫁入男方家品头论足。小郑得知消息,头一次感受到兜头的、莫名的羞辱感。生平第一次,她渴望能进入时光列车,倒回到两天前的茶楼,去拍散八仙桌上的麻将阵。她可以接受相亲团上下打量的目光,含义复杂的追问,可以接受对她之前30年人生的质疑与猜测,但这种隔桌偷窥,算怎么回事?
之后的相亲,小郑都要事先对“八仙桌事件”发表严正声明,大概是看到她眼神中被伤到的恼火,介绍人都回去小心翼翼地交代过,相亲团的成员变得十分实诚。男方母亲带来了自个儿才七岁的小儿子,明讲“你们需要自力更生,我还有十几年的抚育义务要尽,帮不上多少忙”;男生的妹妹带来了刚出生不久的小奶猫,说“全家都是猫控,希望未来嫂子也是”;男生本人带来了中风后要坐轮椅出行的继父,说“爸爸从我三岁起,就为这个家操劳奔忙,为了我,他没有再要孩子,我答应要照顾他和老妈的晚年”。
最后这位相亲对象撩拨到小郑的某一根心弦。在整个吃饭的过程中,小郑看到他为继父围上围嘴,挑去鱼刺,剥好虾壳。他收拾继父因为手抖嘴歪落在衣襟上的菜汁饭粒,同时言笑晏晏、不觉尴尬,他安之若素地展现自己生活中困窘的、粗糙的又温情脉脉的一面,带着一点被打击惯了的坚韧与无畏。这位高高瘦瘦的男生,要以怎样的底气,才能带着这部“轮椅”来见她?
无论结局如何,她为他的诚意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