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娜
东乡族自治县是国家级贫困县,它位于中国西北内陆甘肃,地处干旱丘陵区,全县有36.78万亩的耕地面积,山旱地占到了87.3%。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高度依赖农作生产,但天然条件又居于劣势,难以为生。
在扶贫项目的帮扶下,一群住在深沟大梁里的东乡族姑娘,通过刺绣获得了经济独立,逆转了自己的生活处境。她们坚韧、勤奋,用巧手一针一线制作东乡绣,改变了自己人生,也推动了东乡民族文化的输出与延续。
在东乡县锁南镇,大部分的青壮年都在外务工,家中的事务自然落到了妇女身上。她们的生活完全围绕着自己的家庭。
照顾公婆、操持家务,喂养牲口、下地种田……忙碌得几乎没有自己的时间,她们是家中最辛劳,但话语权最弱的人。信息的闭塞令东乡还遗留着封建思想,女性的生活被置于严格的管束中。人们不愿让女性“抛头露脸”,出嫁的妇女出门还需要向公婆说明,她们的活动范围极小。
制作手工刺绣是东乡妇女短暂的快乐时光,枕头、门帘、台布、鞋垫、肚兜……手巧的她们用一针一线缝制生活用品,特色的剁绣形成凸面的纹路,花草树木,自然的万千景象在布面上活灵活现,强烈的立体感让东乡绣看起来直接又生涩,颜色明艳,透着一股原始生猛的劲。在针线之间,刺绣成为她们仅有的感情承载物。
出生于1990年的马萧萧是东乡本地人,在小学二年级时,父母把她带去了兰州。大学毕业后,想要复兴东乡刺绣的她回到东乡,在东乡锁南镇成立了名为“土本土”的刺绣工坊,聘请东乡族的妇女到刺绣工坊来做工。
“这些年轻的绣娘们身上的负担很重,生活圈子很小,刺绣上满满的都是她们想要抒发、释放的东西。”常与绣娘打交道的马萧萧对她们的生活感同身受。
“所有绣品都是绣娘对生活的一种向往,图案没有一个是重样的,都靠著自己的想象力缝制,传达着自己的感情诉说。”她常听到别人评价,东乡刺绣路子野,绣法看起来朴实,但颜色相撞大胆。她认为“这其实是长期生活对她们精神禁锢后的一种释放。”
绣坊现在常驻的绣娘有13人。几乎每一个绣娘一开始都遭受过怀疑。她们的公公、婆婆看着她把原本是“闲工夫”的刺绣作为一份工作,觉得这是不长久、不正经的事情。绣娘自己也怀疑:“这些刺绣真的能够当产品售卖?”
抱着迟疑的态度,她们加入绣坊。从进入刺绣工坊到第一次领到钱的那一刻,绣娘们的新生活开启了。第一次领工钱的绣娘马费吉叶,一边笑着清点工资,一边感叹“没想到我还能靠它赚到钱!”她小心翼翼地把钱装进口袋里,准备将这第一笔工钱转给在兰州读大学的儿子。绣坊的绣品按件计费,每位绣娘每月平均能有500到2000元的收入,多的时候,有的绣娘还能拿到4000元,这笔收入在她们的家庭相当于一年庄稼的收入。
拿到工资后,年轻的绣娘们第一件事就是给家里的老人、孩子还有丈夫买礼物,用自己挣到的钱给家里人添置衣物,这个小小的环节让她们向家人证明了自己。她们有了自己的工作、社交,还有经济上独立的能力。
22岁的妥梅香和公公、婆婆、小叔子和小姑子住在一起。丈夫常年在外务工,因为两人还没有小孩,妥梅香在家里只能依靠丈夫。加入绣坊挣到第一笔钱,这样的事情不曾在她的生活计划之内。她意识到:“丈夫在外可以挣到工钱,我也可以为家庭带来收入。”渐渐的,家人们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妥梅香每天出门做刺绣,也不再多过问。
35岁的马色麦,丈夫在外务工,她和公公婆婆以及三个孩子住在一起。最初在刺绣工坊,家里人根本不相信女人能挣钱,更不相信可以靠刺绣挣钱。最终,她靠着刺绣的事业得到家里人的认可和支持,手技也越来越好,收入也逐渐提升。
刺绣带来了一种意识的生发和延展。她们发现自己不止是守在家中、照管细碎家务,她们也可以赚取家用,成为家里更重要的支柱,也因此真正由内而外产生了独立的意识。
在碧桂园扶贫品牌“碧乡”的帮扶下,马萧萧作为致富带头人,她有机会去广州参加培训。从设计理念,到管理、运营,刺绣工坊有了一轮更新,绣坊也有了稳定的生产量。对于绣娘来说,它成为了越来越稳定和可靠的工作。
与此同时,年轻的绣娘们最近前往广州培训,提升刺绣的手工艺,这也是她们人生中第一次离开甘肃,走出生活圈,去看外面更大的世界。
对于东乡绣而言,想要有新的突破,必须要有新的设计力量注入。为了更深入地去挖掘东乡刺绣的价值,碧桂园与凤凰网联合开展了“美丽东乡”主题工作坊,引入高校的青年设计力量,让北京服装学院服饰艺术与工程学院的师生团队来到东乡,近距离地接触东乡刺绣,制作创新的东乡刺绣绣品。
與绣娘和绣坊多方面沟通后,北服的师生们结合真实的东乡情境,为革新东乡绣做出真正有价值的方案。他们根据东乡刺绣的特点实地绘制图样和色彩方案,采用剁绣的方式将东乡刺绣和金属首饰结合,与绣娘一起制作出二十几件融合创新的东乡首饰,准备开展一场高原时尚大秀。
“绣娘内心比较害羞,不爱说话,希望通过走秀,能将他们内心的温暖与独立,以及剁绣的力量呈现出来。”北京服装学院服饰艺术与工程学院的助理教授贺爽老师解释了高原大秀的初衷。
化好精致的妆容,穿戴上这些代表着东乡刺绣的创新首饰和服饰,东乡绣娘们的心情异常兴奋。她们在黄土高原秀场上,以天为幕布,以地为T台,上演了一场真正的中国时尚大秀。
不是专业模特的绣娘们跟着设计师,在土地上迈着轻盈又有节奏的步伐,在熟悉的田野里,昂首挺胸地走秀。这次,她们不再是去田野里劳作,而是展示自己的自信与东乡刺绣。平时羞涩的绣娘们,在走秀的一路上,大家笑逐颜开。
把传统的刺绣技艺和现代的饰品工艺结合,东乡刺绣有了更惊艳的运用方式。当这些饰物佩戴在东乡绣娘的身上时,她们展示出了前所未有的魅力和风采,这股力量源于对自身技艺的自信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马费吉叶别着蝴蝶图案的胸针,右耳一个长长的相同图案的耳环垂挂在肩颈间,手拿着一把黑线刺绣的团扇,侧着脸惊喜地笑。马乐西麦戴着超大号的粉色刺绣项链,和花瓣状的同色系耳环,眉梢弯弯地和项链形状相称,从她眼神与微笑中能感受到她散发的自信与勇气。
妥梅香佩戴着蝴蝶式样的饰物,在东乡刺绣的映照下,显得宁静而端庄。陈春花则佩带特别低调雅致的胸花,搭配色彩简洁的衣物,看起来非常别致。这些绣娘的模样,被记录在“美丽东乡”主题工作坊的大秀定妆照中。
绣娘的变化在照片中呈现,从她们的面貌里可以看到她们的过去与未来。此刻,她们不仅仅是做刺绣的工人,而是代表东乡族风貌的女性,自信、动人,与色彩明艳的东乡绣完美融合。扶贫先扶智,这场高原大秀也潜移默化地让她们意识到,每一个人都有追求美的权利。
走秀前的化妆,是许多绣娘人生中第一次接触化妆。39岁的马费吉叶养育3个孩子长大,最大的孩子已在兰州中医药大学上学。这次走秀,让她第一次看到化妆后的样子。“我甚至有些认不出自己”,她有些害羞地看着镜子。
色彩斑斓的眼影盒,满目玲琅的化妆用品,女学生娴熟的化妆技巧……像变魔术般令绣娘的面容焕然一新,这些“新鲜事物”一次次拓宽了她们的认知。
大秀令绣娘对美有了追求,而北服师生团队耳目一新的创新设计,给绣娘们带来新的启发。妥梅香以前认为刺绣只能绣在像U型枕之类的物品上,从未想过还能运用在项链、耳环等首饰上。马萧萧仔细观看饰物,她灵机一动,想到可以用刺绣和剁绣制作成套的结婚五金首饰。
“美丽东乡”主题工作坊结束后,北京服装学院服饰艺术与工程学院的老师宋佳珈有了深切的感受:“东乡的刺绣、剁绣有其独有的立体感和触感,这是最有价值也是最具特色的地方。如果绣娘们能得到基本的美学培训,未来的东乡刺绣会更加优秀。因为来自绣娘的自身的源动力和创新才是根本的传承和新生。”
掌握东乡绣的技艺,让绣娘们一步步实现了经济独立。家人的态度转变,家中地位的提升,通过刺绣培训还能去看外面的世界,也在“美丽东乡”工作坊的高原时尚大秀后变得更为自信……这一切都环环相扣,逐渐改变了绣娘们的人生。而她们努力提升自己的工艺,同时也帮助东乡族文化得到传承与发扬,改变当地的贫困现状,让东乡绣的力量源源不断地影响更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