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王安忆《长恨歌》的文本细读

2020-03-17 09:25陈诗婕
青年文学家 2020年3期
关键词:程先生王琦瑶长恨歌

陈诗婕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0)-03-0-02

一、《长恨歌》的神话性

《长恨歌》以20世纪60年代的上海弄堂为背景,讲述了上海小姐王琦瑶一生的命运故事。《长恨歌》的神话性,蕴含了对神话的颠覆,赋予了新的时代意义。小说取名长恨歌,是对古诗《长恨歌》的回应,即顺从了古老的故事意境,又贴合那个终无所依的杨玉环。

小说开篇便预示了王琦瑶的结局:“莲花状的灯罩,在三面墙上投下波纹的阴影。这就像是旧景重现,却想不起是何时何地的旧景。王琦瑶再把目光移到灯下女人,她陡地明白这女人扮的是一个死去的人,不知是自杀还是他杀。”[1]王琦瑶生命的终点正如她在片场见到的这个女人一样,“不知是自杀,还是他杀。”[2]

依无所依,哀而生“恨”,是杨玉环的命运,也是王琦瑶的命运。题目的“长”,则具有对神话的颠覆意义:从故事情节上看,王琦瑶所走的每一步,都是自己小心翼翼打算出来的,都是由自己掌控的。然而正是因为这一步步都是出自王琦瑶的本愿,没有离了心意,反而衬托出人物的悲哀和氛围的凄凉。王琦瑶是“不老”的神话,跨越了时空的长度,用自己的一生谱写了一首长歌。作者试图模糊主人公的年龄概念,像“活跃在神话记忆中的女人一样,有不老的容颜和不变的思绪。”而这种“不老神话”,本身就是对神话的颠覆。

二、情节与镜像说

小说第一章的第五节,以王琦瑶命名,字里行间都在叙述王琦瑶的普通。王琦瑶在上海每个弄堂,每间闺阁都有出现,穿一样的衣服,做一样的事情。在对主人公的设定中,普遍性的存在也体现了王安忆的思想:在上海这个城市,所有的人都是工业化的产物,吃穿住行,大同小异,看不到半点个人的特色。

第二章从“片厂”开始,到“三小姐”结束。故事的发展正是在这一章悠悠荡荡地以上升的姿态徐徐展开。片厂像是导火线,一寸一寸地炙烤王琦瑶的欲望,又像是助燃器,一手一手地推动王琦瑶走向悬崖边缘。在这一章里,王琦瑶是不安分的,挣扎着从普通的背景里爬出来,有点浴火重生的滋味。

王琦瑶本身是普通的上海弄堂女儿,在“他者”(蒋丽莉和程先生)的推动下,半推半就地参加竞选,成为“上海小姐”。由此浮现第一层“他者”镜像。这一荣誉充分地满足了她对于自身外貌和气质的认同,开始以一种虚无的眼光审视自身,有一种雾气沾身的感觉,迷迷离离,让她半睁半闭地向往别样的生活。

第二部的平安里,王琦瑶已然不再是当年那位众人瞩目的“上海小姐”,然而她照旧活在“上海小姐”的镜像之中,举止行为都依着名媛姿态。这时的王琦瑶又不单单是借着虚气生存,在生活的逼吝下,一点点地恢复着原本普通的生活状态和欲望,即对婚姻的向往。起先我们谈到过,作者把王琦瑶塑造成不老的神话,因而在对人物的事件设定中,必然不同于常人常事。王琦瑶像一个重生的婴儿,并没有因为李主任的离世而感慨爱情易逝,年华易老,而是再接再厉,在爱情的道路上执着坚定。这一层的爱情镜像,源自王琦瑶对自己的错误定位,飞蛾扑火地与康明逊谈情说爱,甚至为他生育。

至此,王琦瑶已经完成了女性人生的两件大事:爱情和生育。她的这种成长经历于社会而言,离经叛道,不被认可。主人公王琦瑶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行为偏离了社会可接受范围,照旧存活在“他人”的镜像之中,也就是第一层的“上海小姐”镜像。王琦瑶就像一条渴望跳到龙门的鲤鱼,往上突破了水面,在半空中悬浮了一阵子,最后还是掉下来,回归正常的生死轮回,以普通告终。

三、王琦瑶与三个男人

第三章选取两位男性人物作为章目,让读者很自然地将这两位男性进行比较,也暗示了读者小说主人公王琦瑶对于这两位男性的選择。王安忆对于人物的刻画倾向于散文化的笔法,细腻中带着旁观的姿态,于程先生也好,李主任也好,都是以静态式的描写为主。这种静态式的人物,需要故事情节不断地推动,就像给他们增加营养似的。王安忆在两位人物身上灌注的笔墨明显与主人公的心思有偏差。在王琦瑶的一生中,程先生是她最早接触过的男性,是最早发现她的美并公布于众的人。作者在讲述程先生的时候,类似于真爱的性质,忽隐忽现地出现,预示了这个男人为王琦瑶守身,倾心。

然而这种感情并没有直线式地上升,作者让另一个男人(李主任)出场了。李主任作为中层阶级权利的象征和代表,王琦瑶被他吸引是很符合自己的情感轴的。这种情感轴不单单是由于李主任如天般大的权利,还有一种异性之间的荷尔蒙因素。王琦瑶的“三小姐”形象是小家碧玉的,贴着人心的,不让人起腻的舒服,在一个凡事皆有能力,足以一手遮天的男性面前,弄堂闺阁女自然会倾心于此。加上王琦瑶对于中层社会的向往,也就是“上海小姐”本该属于的阶级,全盘考虑下来,单单一个程先生当然抵不赢。输是必然,然而又是压进水底的木棍,总会要浮上来的。因此第二部中程先生的重新出现是必然的。在第三章中,王琦瑶对李主任和程先生的选择,也暗示了她以后的生活,像烟花逝去之后那层迷离的天空,带着缭绕的雾气。

四、“爱丽丝公寓”

“爱丽丝公寓”代表王琦瑶生活的上升,“爱丽丝的告别”代表王琦瑶生活的下降。一升一降,将王琦瑶最美的青春锁在里面,作者将这种锁住状态以化妆盒的形式真实地锁起来,伴随着王琦瑶以后在“平安里”的生活。这个盒子,于王琦瑶而言,是一种姿态,源于“上海小姐”,止于“爱丽丝公寓”,是王琦瑶前半辈子的追求,后半辈子的缅怀。到了小说的结局,这个锁住的化妆盒却成了王琦瑶被杀害的原因,长脚将这个盒子视为藏了很多宝贝的盒子,起了歹心,将王琦瑶掐死。这样的结局正是对王琦瑶作出的人生选择的讽刺,“最宝贵的”反而夺了她的性命。

五、王琦瑶的结局

作者在程先生身上花的笔墨是最多的,陪伴在王琦瑶身边也是最长的,可是不论是第一次与李主任相比较,还是第二次与康明逊比较,他都是个输。然而这种输又是让人心服口服的,王琦瑶端起那杯酒,敬程先生的恩义,唯独不谈情,这是王琦瑶的个性,路是她自己选的,一次两次地接近真爱,却始终没有穿上属于自己的婚纱。正是这普通家庭养出来的普通女孩,试图用个人之力追逐一些虚幻的东西(名利、爱情、婚姻),硬生生地活出“不普通”的味道。

这种味道,在第三部中更是处处皆是。它来自于“上海小姐”的称号,也来自于上个时代的上海记忆,若有若无地绕着王琦瑶,让她在“薇薇时代”散发着优雅而又古老的神圣之光。

王安忆在设定情节的时候,经常选择套环式,上一部套着下一部,上一章扣着下一章,层层入里。在王琦瑶和薇薇的母女关系设定中,也采用了这种套环的方式,将王琦瑶前半生与薇薇紧紧扣在一起,薇薇就像故意生出来与王琦瑶的前半生作对比的。这样的比较,反而让人觉得薇薇是虚的,前半生是实实在在发生的,而且还要继续缅怀的,它既占据了王琦瑶的过去,也蕴藏在将来,时刻提醒着现在。

图1

如表1所示,王琦瑶的一生在各种人物之间周旋,作者将小说分成三个部分,其实也是暗示了王琦瑶的一波三折的命运。她一生都在追求虚无的爱情、婚姻和名利,一次又一次,勇敢得让人心疼,正是这无畏的勇敢,凸显了王琦瑶的“不普通”。每一次上升都是为着真爱而起,每次有受伤之后的低谷期又都是友情(蒋丽莉)、亲情(外婆和薇薇)的陪伴滋养着她。

注释:

[1]王安忆.《长恨歌》[M].北京:作家出版社,1996:P28.

[2]王安忆.《长恨歌》[M].北京:作家出版社,1996:P384.

参考文献:

[1]纳博科夫.《文学讲稿》,申慧辉等译[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5.

[2]陈诚.解读纳博科夫《文学讲稿》中的美学意义[D].兰州:兰州大学,2008.

[3]任伊凡.“女性不老的神话”——从“神话解构”谈张爱玲《倾城之恋》与王安忆《长恨歌》之比较[J].安徽文学,2012.

[4]王安忆.《长恨歌》[M].北京:作家出版社,1996.

猜你喜欢
程先生王琦瑶长恨歌
《长恨歌》中王琦瑶的物化爱情——用马克思“交换—消费”系统解读
长恨歌
——笔画设计
此恨绵绵无绝期
沪上淑媛
程先生和鱼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探究《长恨歌》中作者巧设程先生痴迷照相的原因
从“外行”练起
论《长恨歌》王琦瑶四十年情爱
兰峪水,长恨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