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与塔利班达成初步和平协议

王世达

2月29日，美国与阿富汗塔利班达成和平协议。根据协议，美国将在未来14个月内分两阶段撤军，塔利班做出明确的反恐承诺，阿富汗人将在3月10日启动内部对话。这是2018年美塔启动直接谈判以来取得的最大成果，彰显双方以谈判结束武装冲突的政治意愿，为饱受战火蹂躏的阿富汗带来了和平希望。然而，阿富汗距离最终铸剑为犁仍有若干不确定因素。

美塔和平意愿的靠拢

2020年2月14日，美国官员称已与塔利班达成初步和平协议，塔利班承诺在协议生效期间停止路边炸弹袭击、自杀式爆炸袭击等行为。另有阿富汗消息人士透露，塔利班将根据协议停止针对城市和公路的武装袭击，也不会袭击美军基地或阿安全部队总部，而阿安全部队和北约驻阿联军也停止对塔军事行动。2月21日，阿国家安全委员会发言人费萨尔表示，阿安全部队、北约驻阿联军和塔利班将自22日零点起实施为期一周的“降暴行动”。阿政府希望未来能延长降暴时间，进而为停火和启动阿内部对话打好基础。

美塔达成初步和平协议表明，双方均希望通过政治手段打破阿战场僵局。美国特朗普政府认为为阿富汗战争投入巨额资源得不偿失，希望通过政治安排实现“体面撤军”。具体来说，自2001年以来，美国在阿反恐、重建等领域投入资金总额超过1万亿美元，近3000名美国士兵战死沙场，代价不可谓不高，但收效寥寥。以塔利班为主的反叛组织战斗力仍在，其影响甚至控制范围都呈现扩大趋势。特朗普对以军事手段压垮塔利班、解决阿问题早已失去信心，转而寄希望于通过与塔利班达成某种政治安排，确保美国不受源于阿富汗的恐怖主义等威胁并抽身。此外，撤军也符合美国总体国家安全战略调整的收缩方向。美国2017年底出台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以及后续若干报告均明确表示，恐怖主义不再是美国面临的头号威胁，美国对外战略重点转向大国博弈以及其他国家对美国霸主地位的挑战。在此情势下，耗资巨大又劳而无功的阿富汗战争显得“不合时宜”。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美国即将举行总统大选，一心谋连任的特朗普需要内政外交等领域的“显眼成绩”拉票助选，此时若能达成阿富汗和平协议，进而实现“体面撤军”，显然对其赢得连任大有好处。

塔利班内部主战派希望以军事手段将所有“异教徒”赶出阿富汗，恢复20世纪90年代的“阿富汗伊斯兰酋长国”。然而，尽管在战场上收获不小，但仍难以实现“重新夺回喀布尔”的目标，甚至在美军空中压力下无法控制任何大中城市。为此，塔领导层在持续开展武装攻势的同时不断调整策略，采取“又打又谈”战术，不反对与美西方等展开对话，“软硬兼施”为自身在阿未来政治架构中的地位上“双保险”。2020年2月20日，《纽约时报》报道了塔利班二号人物、主战派代表人物西拉杰丁·哈卡尼的一封公开信。信中表示，尽管塔利班不相信美国在阿意图，但为了阿人民早日摆脱战火，仍决定再次尝试与美国达成和平协议;美国在撤军之后可与其他国家一样为阿重建和发展扮演建设性角色。考虑到塔利班长期以来对美采取强硬立场，尤其是哈卡尼本人反美色彩更浓，此次表态可谓充分显示了塔利班对谈判结束战争的期待。

落实比谈判更艰难

然而，初步和平协议演变为全面和平协议仍面临若干挑战。首先，“降暴行动”顺利完成尚有变数。在2月22日降暴行动实施首日，阿安全部队就与塔利班发生交火。巴尔赫省警察局发言人表示，塔利班武装分子在当天清晨袭击了位于巴尔赫省的阿安全部队。塔利班发言人穆贾希德证实了这次袭击，指责阿安全部队企图进入塔利班控制区，引起塔方反击。阿国内其他地区也发生了类似的冲突。截至25日，各方均对交火事件保持克制，并未因此宣布降暴行动失败。穆贾希德表示，双方就降暴行动实施地区和具体方式做了详细规定，巴尔赫省以及其他地区的交火事件并不被视为违反协议。此前，驻阿美军指挥官斯科特·米勒将军也对降暴行动进行了具体阐述。

2019年9月9日，美国总统特朗普曾在白宫向媒体表示，美国与塔利班的和平谈判已经终止，“在我看来，谈判已死”。

其次，“伊斯兰国”等暴恐组织将持续阻挠和平进程。美塔高层落实初步和平协议意愿强烈，但阿富汗局势其他参与方未必如此。例如，在阿战场近几年陷入胶着时，“伊斯兰国”趁机浑水摸鱼，虽遭到美军和阿安全部队等方面清剿，但仍保持了一定程度的战斗力，并有意扩大在阿东部和北部的活动范围，甚至开始越过边境袭击周边国家。2019年11月6日，20名来自阿境内的“伊斯兰国”武装分子袭击了塔吉克斯坦与乌兹别克斯坦边界的一个塔方哨所，该哨所位于塔首都杜尚别西南约60公里。在交火过程中，15名武装分子被打死，五名武装分子被逮捕。塔吉克斯坦一名边防士兵和一名内务部工作人员死亡。而一旦美国与塔利班达成最终和平协议，随后阿各派之间制定和平路线图，阿富汗安全形势将逐渐落稳，“伊斯兰国”等国际暴恐组织的活动空间势必遭到严重挤压。因此，“伊斯兰国”有充足理由破坏一切形式的阿和平协议。2019年以来，“伊斯兰国”就反复抨击塔利班与美国谈判是“对异教徒妥协”，大肆宣传建立伊斯兰教法体系、武装反抗外国侵略者，借机收买人心，诱惑阿富汗年轻人和周边国家民众加入该组织。此外，塔利班在和谈问题上也非铁板一块，其内部强硬主战派以及同情在阿国际暴恐组织的派别或指挥官亦可能违背命令擅自发动袭击。

第三，阿富汗总统选举增添新的不确定因素。2019年9月，阿举行总统选举，但此后计票结果反复推迟公布。2020年2月18日，阿选举机构终于公布最终结果，现总统加尼赢得50.64%的选票，主要竞争对手阿卜杜拉·阿卜杜拉以39.52%的得票率位居第二。根據阿选举法，加尼得票过半，赢得选举。然而，阿卜杜拉却拒绝承认这一结果，指责阿独立选举委员会所宣布的计票结果是“劫持和反对民主的政变”，“背叛了人民的意志，不具有合法性”。阿卜杜拉还宣布要组建自己的政府，其团队成员已在北部巴尔赫等省着手进行准备。考虑到以往阿富汗大选的演变轨迹，阿卜杜拉及其团队是否接受计票结果将会直接影响未来阿富汗政局的稳定和政治演变。如果阿卜杜拉始终不接受选举结果另立政府，阿富汗各派势力将围绕未来权力分配走向分裂，甚至引爆内部对抗。展望未来，无论此次阿富汗选举以何种方式收场，未来政局都会因为美国的抽身而呈现更大不确定性，新政府组建也将面临诸多问题，这势必影响正在推进的和平进程。比如，阿富汗政府将更难组建负责与塔利班谈判的专业团队，从而导致阿富汗内部谈判在美国与塔利班签署和平协议之后仍然无从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