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旻
“一罩难求”,首尔市民排长队等待购买口罩。
2020年1月,在获悉中国武汉出现“不明原因”肺炎后,韩国政府和舆论已经开始关注疫情发展。1月20日,韩国确诊第一例新冠肺炎患者,系由武汉前往仁川的中国女性。韩国政府随即将传染病危机警报从“关注”提升至“注意”,1月27日确诊第四个病例后又将警报提升至“警惕”,并启动新冠病毒中央事故处理本部。同时,韩国政府分别于1月31日、2月1日、2月12日用专机从武汉接回将近850名侨民。2月4日起,韩国开始全面禁止此前14天内访问或滞留中国湖北省的中国人和外国人入境。至2月10日,韩国共确诊28例,此后数日确诊病例增长显著放缓。
然而好景不长,疫情从2月中下旬开始急转直下。第31号确诊病例是一个转折点,该病例在已出现肺炎症状的情况下拒绝接受检查,并参加了大邱新天地教2月9日及2月16日的礼拜,在16日礼拜中造成所谓“超级传播”。2月19日以后,韩国的确诊病例以大邱和邻近的庆尚北道为中心迅速增长,至2月22日,17个市道全部沦陷。截至3月5日0时,韩国全国确诊人数为5766人,其中大邱为4327人,庆尚北道为861人。与新天地教相关的确诊人数占全国确诊人数的59.9%。
2月23日,韩国政府不得不采取多项重大措施。首先是将传染病危机警报从“警惕”上调至最高级别的“严重”,这是2009年新型流感疫情后的首次。其次是成立中央灾难安全对策本部,总理郑世均亲自挂帅,这是该制度自2003年运行以来首次由总理担任本部长。再次是全国所有幼儿园、小学、中学和特殊学校一再推迟开学时间,这是韩国第一次在全国范围内推迟开学。在此之前,首尔市长朴元淳下令禁止在光化门等首尔市内重要场所集会,并关闭了首尔新天地教会。2月24日起,地方自治团体的大部分公共设施进入停止运营状态。
此后,韩国政府继续出台或酝酿一系列强力措施,试图扭转疫情发展趋势并将损失降至最低。
第一,加强抗疫力度,管控医疗资源,减少潜在风险。防疫相关部门对造成超级传播事件的新天地教开展全员调查,首尔市并将新天地教领导层告上检察厅。韩国政府制定了“四周稳定大邱大决战”计划,在“两周搜索+两周治疗”的总体方针下对大邱市进行排查。为解决大邱和庆尚北道医疗资源不足的问题,韩国政府积极动员各方力量驰援两地。面对口罩需求暴涨,总理郑世均表示要限制口罩出口,并将产量的一半通过公共流通网供应,且优先提供给医疗工作者。此外,为了降低外部流入风险,韩国教育部与中方达成协议,建议各自的留学生克制出境。韩国各大学将为尚未返回韩国的3.3万中国留学生提供远程授课,避免其学分受影响。
第二,迅速完成“冠状病毒三法”的立法工作。2月26日,韩国国会通过了传染病预防管理法、检疫法、医疗法修正案。根据这些修正案,像31号确诊病例那样拒绝检查、隔离或入院治疗的疑似患者将面临重罚。
第三,为抗疫准备数额巨大的“追加经费”。据估计,本次追加经费规模将超过10万亿韩元(约合83亿美元),甚至达到15万亿韩元,远超2015年“中东呼吸综合征”(MERS)疫情爆发时追加的6.2万亿韩元。这笔经费将主要用于医疗资源的扩充和补偿、为个体经营者和中小企业提供紧急稳定经营资金和超低息贷款、为低收入人群和其他弱势群体提供优惠券等。
第四,通过政策优惠减少企业损失,如将政府资产、地方自治团体资产和公共机构资产的租赁费全面下调,如果私有资产的出租人愿意降低租赁费,政府也将承担一半的减免费用等。
但韩国抗疫形势仍不容乐观。一方面,韩国面临医疗资源供应不足和分布不均的问题。大邱、庆尚北道两地的病床数量与骤增的确诊病例严重不匹配。口罩等防护用品的供应也并不顺畅,出现了排队数小时仍“一罩难求”的情况。另外,少数个人和组织的不配合也是令政府头疼的问题。新天地教在接受相关部门调查时有拖延、瞒报的嫌疑。韩国基督教总联合会会长全光勋“顶风”集会,开展“文在寅下野”运动,终被拘留。更令人担心的是,部分居家隔离的轻症、无症状患者不执行政府方针,仍在随意走动,加重了疫情失控的风险。
新冠肺炎对韩国的影响是全方位的。
首先是国内政治领域。4月15日将举行的国会选举是韩国上半年最重要的政治议程。各在野党派已纷纷重组,韩国政坛形成“五党相争,两强争霸”局面。执政的共同民主党和新近整合而成的保守党派未来统合党摩拳擦掌,分别扬言要“审判”对手。但随着疫情加剧,各政党的集会选举活动已全面中断,选举不确定性显著增加,甚至选举本身也有可能推迟,而疫情肆虐又將所有舆论关注点吸引过去,使选举形成“议题真空”局面,各政党的竞选话题近乎失效。具体而言,政府难免背负对疫情加重“应对不力”的指责,但在野党也不敢利用此机会大肆攻击执政党,因为过度的党争在全国齐心抗疫的特殊时期会与民心背道而驰,而且一旦疫情得到控制,在野党难免会被执政党“秋后算账”。
其次是经济领域。在中国爆发疫情后,韩国产业界首先是受到中国零部件“断供”的冲击,以现代起亚集团为代表的制造业企业被迫部分停工。而随着疫情发展,韩国国内企业陆续出现确诊病例,其中不乏现代汽车蔚山工厂和三星半导体等重点企业,停产停工现象愈演愈烈。即便生产环节能够克服难关,消费心理萎缩也将严重影响销路。在国际层面,韩国是中间产品和零部件生产大户,极有可能对东亚地区的产业链造成进一步的冲击。除制造业以外,以旅游业为代表的服务行业也将遭受沉重打击,据估计,新冠肺炎的持续时间和破坏性可能远超当年“非典”和“中东呼吸综合征”。
第三是社会领域。疫情加剧了韩国社会本已严重的焦虑和不安,民意分裂现象更趋严重。在疫情早期,韩国出现了“与中国共患难”和“禁止中国人入境”之间的民意分裂。而在疫情加重的2月下旬,青瓦台国民请愿平台又同时出现了“弹劾文在寅”和“支持文在寅”的请愿,两边参与人数均超过百万人。此外,新天地教在此次疫情中的角色引发了关于宗教自由和公共安全的讨论。经过此次疫情,宗教在韩国社会的地位和影响更趋微妙。
第四是外交领域。韩国疫情加重后,禁止或限制韩国人入境的现象急速扩散。至3月2日19时,采取相关措施的国家多达82个,其中有36个国家全面禁止韩国人入境,其余46个国家则采取隔离等措施。在此过程中,韩国外交部反复交涉却收效甚微,外交能力备受质疑。此外,由于韩国军队和驻韩美军均出现确诊病例,原定春季启动的韩美联合军演被迫无限期推迟。此次疫情使韩国国内围绕对华政策再次出现分化。与政府总体上顾全中韩关系大局的做法不同,最大的在野党未来统合党始终主张全面禁止中国人入境,并且在病毒官方命名后仍使用“武汉肺炎”一词,反映出根深蒂固的对华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