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臂少女家有“狼外婆”：那通往人间的路爱意深藏

希兮

2019年8月8日晚，第二届全国青年运动会在山西省太原市正式开幕。左臂先天残疾的25岁女运动员高思恩光荣当选为火炬手，在万众瞩目下点燃了红灯笼体育场中心的二青会圣火。台下，一直默默注视着她的奶奶高占仙泪流满面……

折翼天使：奶奶庇护下苦日子也有甜

1994年7月的一天清晨，家住太原火车站附近的59岁拾荒独居老人高占仙被一阵婴儿的啼哭声惊醒，她披上衣服匆匆出门。小院里，人们围拢在一个纸箱边，里面躺着一个刚出生不久、左臂先天缺失的女婴。

见婴儿因饥饿哭得喘不过气来，高占仙拨开众人，将孩子抱回了家。在孩子喝过红糖水睡着后，高占仙的思绪不由回到了从前——她从小跟随母亲流浪。母亲病故后，她辗转几个家庭，最终在一户农家落脚。可那家人对她并不好，每天干大量的活，却仍吃不饱饭，动不动就挨打。苦熬到成年后，高占仙就离开了，一路流浪至太原，过着独居的生活。

想到眼前这孩子还有残疾，比自己更命苦，高占仙心疼地抱紧了她，喃喃道：“孩子，奶奶只要有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着你。”高占仙给孩子取名高思恩，希望她长大后能对生活常怀感恩之心。

好心的邻居们送来旧婴儿服和婴儿用品，还建议她给孩子申请低保。高占仙一口拒绝：“收养思恩是我自己的事，绝不能给政府添麻烦！”

买不起奶粉，高占仙就用红糖水煮面糊喂小思恩。等孩子长大点后，她就改喂面片汤，偶尔加个鸡蛋补充营养。没有玩伴，没有零食，没有玩具，思恩的童年就是在奶奶每天早出晚归的拾荒中度过。从3岁起，她就跟在奶奶身后，学着奶奶的样子捡废品。

渐渐地，思恩也觉察出自己与众不同。在又一次被孩子们嘲笑后，她哭着跑回家：“奶奶，他们都说我是没有爸爸妈妈要的小残废，还说我只会捡垃圾。”想到人生的路还长，思恩以后面对这样的情况会更多，高占仙擦去孩子脸上的泪水，安慰道：“思恩不哭，你还有奶奶呢！捡垃圾又不丑，咱们是自力更生！咱们要让他们知道，思恩就算少一只胳膊，也不会比他们差！”从这以后，高占仙开始培养思恩的自立能力，只要有空，她就教思恩扫地、摘菜、洗碗……

起初，思恩因为年纪小，且只有一只胳膊，总是打扫不干净，洗碗也常常将碗打碎，急得直哭。高占仙一遍遍地耐心教她，下次该干的活还是让她干。邻居们见状，忍不住劝说：“思恩才多大啊，别的孩子吃饭还要追着喂呢，何况她还少只胳膊，你怎么忍心让她干这么多活？”一旁的思恩也不禁委屈流泪，高占仙叹气道：“我一把年纪了，能管她一辈子？就是因为她跟别人不同，才更要快点学会照顾自己。”

思恩6岁时就能将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还能将奶奶捡回的垃圾分类，再用编织绳将纸皮捆好，塑料瓶装袋，整齐地码放在推车上，拖到废品站卖钱。

2000年秋，一向身体硬朗的高占仙意外病倒了。从没学过做饭的高思恩踩着小板凳，俯在案板上，用一只手洗菜、切菜、淘米、煮饭，小心翼翼地将煤气灶打开，给奶奶做了一顿简单的晚餐。至今，那顿半生不熟的饭菜，依旧停留在高占仙的幸福回忆中。

2001年7月，思恩满7岁了，院里同龄的孩子们早就上学了，只有她每天跟着奶奶到处捡废品。一天，祖孙俩拾荒经过一所学校门口时，思恩望着校园内尽情奔跑的孩子们，情不自禁地说：“要是我也能上学就好了……”这句话虽是小声说出的，高占仙听了却如鲠在喉。其实自思恩6岁起，她就已经多方打听，希望有学校能接受没有户口的思恩。最终，在街道办协调下，离家不远的流沙坡小学同意接收思恩。

当时正逢国家对贫困家庭实行“两免一补”政策，可算下来每学期还需缴纳200元。每次交学费，高思恩总是全班最后一个交。而高占仙为了凑齐这笔费用，大半个月的时间里得每天起早贪黑给人织毛衣、纳鞋底，甚至通宵拾荒。看着年迈的奶奶累得气喘吁吁，高思恩心疼得要命，哭着说自己不想读书了。高占仙闻言，气得要打她：“奶奶吃这点苦算什么？你本来就和别的孩子不同，只有好好读书，将来考个好大学，才是你唯一的出路！”那一刻，“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的梦想在思恩的心中生根发芽。

除了开学第一天高占仙送过思恩一次外，无论刮风下雪，都是她一个人上下学。思恩知道奶奶为了挣生活费和自己的学费，每天捡垃圾，打零工，因而在学习上，她非常刻苦，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从没让奶奶操过心。从小学一年级起，高思恩每天放学完成作业后，就会拿起编织袋去捡垃圾。在学校，她也会默默将同学们丢弃的饮料瓶捡起来，装在袋子里带回家。她只希望自己多做点，奶奶就能少辛苦点。

追风少女：朝着太阳奔跑的逐梦人

在高思恩读四年级时，一次祖孙俩拾荒回家，正巧碰上一楼居住的一对外地夫妻，他们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连路都走不稳的脑瘫儿子小强经过。那对夫妻对儿子的体贴入微，一下子刺痛了思恩敏感的心。

回家后，思恩噙着泪问：“奶奶，我虽然少了一只胳膊，可我照样能干活，会读书，为什么我的爸爸妈妈不要我？难道我还比不上小强吗？”

高占仙心疼地将孩子揽入怀中，柔声道：“思恩啊，天下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也许当时你的爸妈遇到了很大的困难，不得已才把你丢下的，说不定他们现在也很想你呢！”高思恩一脸倔强地扬起小脸，说：“我不要他们想我！如果不是奶奶把我捡回家，我早就死了。我只想好好学习，长大了报答奶奶。”

2005年，火车站附近面临拆迁，高占仙祖孙俩被安置到太原桥东一室一厅的毛坯公租房里。这本是件令人高興的事，可装修和封阳台这两项工程，却让高占仙发了愁。冬天来临，整个小区就剩高家没封阳台，夜里，冷风呼呼地往屋里灌。高占仙捡回废弃木条、塑料薄膜及破布，花了两天工夫将它们固定在阳台上，总算是“封”了阳台。

然而随着气温骤降，2005年11月，思恩还是病倒了。这次，她病得不轻，发热、咳嗽、四肢无力。高占仙心里发慌，连夜将思恩背到了一家小诊所。医生诊断后表示，思恩很可能得了病毒性流感，得赶紧送大医院。高占仙摸着口袋里仅有的几百块——这是家里的全部积蓄，可连住院的门槛费都不够啊！

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思恩似乎感受到了奶奶的无助，她迷迷糊糊地说：“奶奶，我……不去医院，带我回家，多喝热水就行……”高占仙含着泪将孩子背回家，整夜守在身边，每隔半个小时，就扶着孩子起来喝一杯热水。接下来的两天，高占仙除了喂热水，还煮了面汤逼着她吃。直到第三天，思恩才慢慢缓过来。高占仙带她到小诊所复查，医生惊讶地表示，这样严重的病竟自行康复了，简直是奇迹！

这时才了解到病毒性流感严重性的高占仙后怕不已，哭着将思恩搂在怀里。思恩却笑着安慰道：“奶奶，我们老师说打多了抗生素不好，我就是因为从来没打过，所以才这么能扛。”高占仙破涕为笑。

住进新房后，每个月的物业费令高占仙犯了难。每每因欠物业费而被断电，高占仙只能摸黑做家务。思恩就搬着小桌椅，到小区外的路灯下写作业。2007年的初春奇冷无比，高家又因欠物业费被断电。回想起思恩上次得病的事，高占仙担心孩子去路灯下学习再被冻病。可孩子即将面临小升初考试，不复习怎么行？于是，高占仙去哀求物管，请他们宽限几天。邻居们也纷纷帮她求情，小区物业这才为高家恢复了供电。

整个小学阶段，高思恩几乎没有用过一分零花钱，唯一一次是她在路边看到一名断腿乞讨者非常可怜，便找奶奶要了一角钱给他。

2007年6月，高思恩以优异的成绩小学毕业，可又因户口问题再次面临无书可读。高占仙再次四处奔走，最終在当地教育局和残联的帮助下，郝庄中学录取了思恩。要命的是，这所中学离家十多公里，8站公交车程。如果坐车上下学，每天需3元车费。3元钱够祖孙俩吃顿饭了，思恩哪舍得花这个钱！于是，她每天早早起床，沿着人行道匆匆往学校赶。在迟到了一次后，她开始每天跑一个多小时上学。下午放学，她又原路跑回家，不过这时，她的肩膀上多了个大编织袋，在路上看到了废品就捡起来带回家。

有时看着思恩在大冬天里脸和手冻得通红，却总是高兴地带回一袋废品，高占仙心疼不已，她不止一次地劝说孙女坐公交上学。思恩却故作轻松地笑道：“奶奶，您不知道吧，现在读书不光看学习成绩，还要看体育成绩。我每天跑步上学，既省了钱，还锻炼了身体呢！”不知不觉中，思恩成了全校跑得最快的学生，每次学校开运动会，她都囊括了女子中长跑冠军。2010年中考，高思恩成了全班唯一一个体育满分生！也是在这年，高占仙收养高思恩的事迹经媒体报道后，在民政局和残联等多方协调下，思恩终于有了户口，并在街道办理了低保。

时代新人：“狼外婆”让我的青春一往无前

2010年9月，高思恩入读郝庄中学高中部。一次校内跑步比赛，高思恩的跑步特长被一名前来观赛的专业教练相中，教练邀请她免费来自己队里训练。

这是难得的机会！可刚刚接触到专业训练的思恩，却常因训练强度太大而无法适应。不是脖子被90公斤重的杠铃给压肿了，就是脚底因为反复冲刺磨出了血，或是因为身体不适而频发腹绞痛……而这一切，高思恩都强忍不说，并咬牙坚持，她始终牢记奶奶的教诲：“我们已经得到了太多人的帮助，一定要尽量少给别人添麻烦。”不久，在本校的运动会上，高思恩包揽了田径项目的所有重要奖项。学校30年无人能破的校运会记录，也被她轻松打破。

2012年，读高二的高思恩被推荐代表省市参加各类体育比赛，并荣获国家二级运动员证书。随后，她在全国残运会上横扫多项奖牌。尽管在比赛场上取得了骄人的成绩，但思恩的内心深处还是谨记着奶奶当初说过的——考一个好大学，用知识改变命运！艰苦的训练之余，她把精力都投入到了学习中。

功夫不负有心人。2013年夏，高思恩考上了梦想中的山西大学！在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高占仙激动得老泪纵横。然而，高昂的学费却令祖孙俩忧心，幸亏有政府和爱心人士帮助，思恩才顺利入学。

进入大学后，要求进步的高思恩顺利加入了学生会。大学四年里，她从学生会干事做到主席团秘书长，还加入了各种志愿者组织，积极参加多项公益活动。高思恩说：“我得到了这个社会和好心人士太多的帮助，我也要像奶奶给我取的名字那样，怀着一颗感恩之心，去帮助更多有需要的人。”

在繁重的学业中，她仍风雨无阻坚持训练，并积极参与到各项比赛中，荣获的奖牌摆满了整个房间。

2017年初，高占仙在拾荒中意外摔伤，导致腰椎骨折。当时正值思恩备战考研的重要时刻，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在家复习，照顾奶奶。最终，在照顾奶奶康复的同时，高思恩考研成功，成为山西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硕士研究生。2018年12月，高思恩的事迹经媒体报道后，她被太原市委宣传部授予“时代新人”荣誉称号。2019年5月8日，在中宣部举办的“时代新人说——我和祖国共成长”演讲大赛上，高思恩声情并茂的演讲，令全场观众热泪盈眶。

2019年8月，在太原举办的第二届全国青运会开幕式上，高思恩当选为点燃二青会圣火的第一火炬手。8月8日，她特意将83岁的奶奶接到体育中心，一起分享这荣耀而幸福的时刻。这次青运会，她取得了女子残运会800米长跑项目银牌，也打破了自己的历史最好记录。

如今，祖孙俩的日子越来越好。而随着高占仙的年纪越来越大，身体也日渐孱弱。高思恩对此很忧心，她很想早点攒够钱，带奶奶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曾经的折翼天使，如今的追风少女，高思恩又投入到了紧张的学习和训练中。我们祝福这位有着阿甘精神的乐观女孩，朝着自己的目标一路向前，跑出不一样的精彩人生！

编辑/涂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