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 张安 摄
我身上好像有个“拍摄大自然”的标签,自己也反复在微博上说“啥都比不上大自然”,其实我倒没觉得自己就是奔着大自然去的,我是遇到什么有意思都去拍,最后挑选出来的照片能给人这种感觉,也许证明对自然的确有亲近感。这种亲近感肯定与我的成长经历有关,但不是那种“啊!我是多么怀念小时候的自然啊!我要再去找回那种感觉”的拍摄意识,而是不自觉地体现在我对照片的选择里。
我是农村的孩子,家里承包了很多田来种莲藕,我和父母住在荒郊野外、田地旁边简易搭出来的小屋子里。春天的晚上,有燕子站在家里的电灯线上,我开门让它走也不走,跟我一起睡觉。冬天的时候,在家里打洞的老鼠生了一窝小老鼠,有一天早上我醒了,一只小老鼠在房梁上眨着小眼睛盯着我看。夏天,鸡老是往家里跑,被赶出去又跑回来,把家里弄脏了,我妈太生气了就提着鸡翅膀把它从高处扔到河里,鸡“咯咯咯”滑翔到水里,又抻着脖子一伸一伸地慢慢游回来。放学的路上我见到过好几次黄鼠狼,还偷过我家鸡下的蛋,很神秘。我觉得,一个人的童年最好还是在乡村度过,充实有趣。
我一直生活在那样一个环境里,所以没觉得亲近自然有什么不得了。只不过以前没有带着拍照意识审视周围,直到上了大学我才真正地“睁开眼睛”,才开始用摄影把这个世界制造进自己的记忆里。
聚会 张安 摄
花露水 张安 摄
我拍照的地点大多是学校周边的荒地和小山包,总觉得这样的地方配不上“自然”这个词,一说到“大自然”就觉得应该是大草原、大森林,而不是我常去的这种类似“城市绿化”的区域。可有时候我兴致冲冲跑到一个比较远的地方拍照,如果没拍到什么喜欢的照片,就会很失望。
我喜欢散步,傍晚下课就绕着学校步行,或者骑着车冲出学校,寻找植物、昆虫和人的痕迹。夏天的时候,学校对面的山上草很高,底下全是有两根手指那么大的碧绿的蝗虫,飞起来的时候才能看到翅膀,是粉色的,我想拍但是努力了很久也没有拍到,它太警惕了。山坡上树林很密,地上有很多蜘蛛网,一团一团的,我兴奋地拍了很多,但是蹲得很累,也被蚊子咬得很惨,最后站起来看到照片又特别惊喜。
最奇特的是按下快门的瞬间,或者说按下很多次快门的那段时间,封存的不仅是出现在取景框里的二维图像,有些照片一看到就能回想起拍摄时是什么天气、什么时间、什么心情。以前我从来没有注意过落日,脑子里也没有关于落日的记忆,第一次是我在学校看到一些没被建筑物挡住的落日,立刻跨上共享单车骑到最近的小山坡上,用手机拍了好多,落日每一秒都不一样。后来都快结束了,又跑来两个同学,也是骑车冲过来的,我们还相视一笑呢。到现在我还能想起那天穿的米白条纹T恤和藏青色衬衫,短裤是哪一条、鞋是哪一双,也都还记得。在这一点上,我觉得音乐也有同样的功能。
彼岸花 张安 摄
灵光 张安 摄
孤树 张安 摄
飛舞 张安 摄
摇蚊 张安 摄
草星 张安 摄
喷泉 张安 摄
对我来说,在学校周边爬山的乐趣一小部分来自于拍照,一大部分来自于逃离了学校,逃离了天天盯着学分成绩的高低和简历的丰富程度的同学,还有水和食物、相机和各种小道具都整整齐齐、整装待发的满足感。我对摄影一直抱有“玩乐”的态度,觉得它有意思,才一直扑在上面,随便找到什么小玩意都放在镜头前一直试、一直玩,很兴奋、很专注。比如我很喜欢星芒镜,看到取景框里亮闪闪的光芒,心情就愉悦得不行。去年我在路边捡了一块碎掉的手机钢化膜,裂痕能够折射光芒,不平整的表面也让光反射得很崎岖,我用它制造了《mingming》系列里的很多照片。还有小圆镜,我已经玩碎了五块,最近又迷上了彩色闪光灯,色片不仅能放在闪光灯上,也可以放在手机镜头上,很有趣。
去年上半年,有个朋友说我的照片很像水谷吉法。我看过他的作品以后十分震惊,小镜子、慢门转动相机、虚焦的雪,这些“小聪明”在没认识他之前我也都拍过,简直是不谋而合。只不过他拍得更专业,统一在他自己的风格里,而我则是刚进入这个“花花世界”,在四处尝试时也碰到了一些,我觉得这样的巧合十分有意思。经历不同拍出来的照片也完全不一样,我想我跟他都有这种在散步中玩乐的心情,在城市周边独自行走,我们都是愉悦的,看到的、想到的就会有所相像。还是先得有生活,才能有摄影。
我很感激摄影。最开始,摄影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小小的兴趣,后来逐渐变成一样让我可以从中获得成就感和满足感的东西。无论以后去到哪里我都无所谓,在哪里我都可以拍照,都可以用摄影内化一部分世界。
快三年了,我还在学校的周边探索,每次都能发现些新的东西。即使是这么一小片地方,都是这么丰富,更别说这个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