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小鱼
亲友中有人结婚,我去随礼,适逢夏日,去之前曾去海边蹲了两天,被天然的火炉炙烤出了古铜色,加之本身的遗传基础不佳,没达到“肤白、貌美、气质佳”之功效,自知不是个靠颜值吃饭的货,也就懒得“对镜贴花黄”,省却了买遮瑕霜、润肤露的银子若干,自我感觉是个会过日子的良家,所以虽不至于豪气干云,却也毫无羞惭之感。正坐在乡下的拖拉机上一路高歌,体会着久违了上下颠簸的快感,跟三婶斗着嘴的欢娱,周遭冷不丁闪出一张美人脸来,粉底有二尺厚,唇红齿白,颇亮眼,得众亲友一番盛赞之后,似有不过瘾,指着我说:“阿X,你咋这么黑的,跟三婶一个色!根本不像个吃公家饭的……”
一箭双雕,令人万分不悦不说,还把重点放在了城乡差别上,真正有些哭笑不得!三婶经年风吹日晒地务农,自然黑了些,忽然听人这么说也有些脸上挂不住,我虽面上“嘿嘿”,心里也对对方“见面必挑人,三个不如己”的毛病深恶痛绝,但鉴于人家说的是实情:黑白分明,也就不予深究。没想到,此一遭不过是“老鼠拉木锨,大头还在后头”。
时日不久,老爹就重病了,探望的亲友络绎不绝,又与美人相见。床前尽孝日久形象更不如从前,蓬头垢面、面黄肌瘦,缺觉、眼泪和愁容并举。美人穿着皮草现世,招摇中自是惊艳了时光,一副俾倪的眼光审视了我良久,说道:“阿X,你怎么也不买一件?俺家小弟说了,没考上大学的比考上大学的人吃的喝的都好!”我甚明白,那个考上大学的是我,那个没考上大学但凭着自己的颜值嫁了个三婚的小老板过上了好日子的是指美人自己。我曾经因是村里的第一位女本科生而轰动一时,备受赞誉!
二胎政策来了,又有亲家添丁,亲友们又聚在一起闲谈阔论。美人翩然而至时,我跟哈妹聊得正欢:哈妹跑保险很成功,月入数万,我正佩服得五体投地,听她大谈特谈如何冲高、如何升为部门经理。美人听了一会问我的收入,据实相告,听说比哈妹低多了,美人嘴一撇:“你的书算是白念了,还大学生呢!人家一初中生可比你强多了!”此言一出,全场静默,我终于鼓足勇气回了一句:“我上的大学不怎样,但你这辈子都考不上!”此语更让美人与我较上了劲!
我开一辆雪佛兰回家,美人必会开一辆宝马回家,还专门停在戳我眼皮的地方,做出耀武扬威的姿态给我看;我買两套房,旧的自己住,新的给公婆住,美人依然会不依不饶地当着我的面说:“有两套房子有啥了不起,那一套等收回来了也成旧房子了!自己不是还住在那样的破房子里啊!我家又买一别墅!”我跟哈妹聊如何请老师给孩子补课,美人鼻子一哼躲开了……
因为“被攀比”,同学会参加一次够一次,不是比职位就是比收入,不是比孩子就是比老公;亲友会去一次躲一次,不是比房子就是比车子,不是比票子就是比衣服。没有一个比学识、比内涵、比能力、比才干的,肤浅的如一只只只懂得觅食的蝼蚁,真是让人寒心!
有无数次我心里都窝着一股火,你说我是招谁惹谁了,我管你是黑是白,我管你有钱没钱,我管你幸不幸福?你自过好你的,我自过好我的,干吗非要让我陪玩“被攀比”,搞得亲情友情离散,倍生凄凉的,何必呢!
(《北京青年报》)(责编 芳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