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心阁：星城的日与夜

文/张波男（湖南师大附中高新实验中学教师）

明末，长沙府南城。

斜风细雨，一位文人模样的男子登上南城龙伏山山顶古阁。楼阁碧瓦飞甍，朱梁画栋，古香古色。登阁远眺，江岸山川迷蒙，脚下市井安然，湘江北去，沿江人群熙熙攘攘，传来叫卖声。

此之谓：潇湘古阁，楚汉名城。岳色南来，天高地迥。

男子因景生情，诗意盎然，低头沉思的瞬间，佳句便涌上心头：“楼高浑似踏虚空，四面云山屏障同。指点潭州好风景，万家烟雨画图中。”

他，就是明朝诗人俞仪。这首《天心阁眺望》，因其高远优美的意境被历代传诵，描绘出长沙古城最美的图画。

只是，他不知，这座潇湘古阁，历经了太多历史的磨难，见证了星城的日与夜、毁灭与重生……

古阁入天心

有人说长沙是一座娱乐之都，盛产明星，所以叫星城；也有人说长沙有星沙，久而久之谓之星城。

其实并不然。唐人张谓《长沙风土碑记》云：“天文长沙一星，在轸四星之侧。上为辰象，下为郡县。”其郡县指的就是长沙城。《明史·天文志》也记载：“长沙小星，下应长沙。”

古人遵循星宿分野的理论，天则有列宿，地则有州域。天有长沙星，地有长沙城。据考证，这颗在轸四星之侧的长沙小星，正对着的就是长沙南城制高点——古时龙伏山颠。山巅有阁，建于明万历年间，这里曾是古时长沙人观测星象、祭祀天神之所，被古人视为福地，人们在此祈福消灾、强世兴家。因此，山巅古阁旧时称“天星阁”。自它的名字诞生起，这座古阁就和星城长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明末清初，因“星”与“心”相通，故至乾隆时便正式改“天星阁”为“天心阁”。此时，山巅城墙并列两阁，一为天心，一为文昌。天心阁供奉玉皇大帝、福寿诸星。文昌阁供奉文昌帝君，附祀魁星。乾隆十年，城南书院入驻天心阁下，文运昌盛，与岳麓隔江而望。后多次修葺，二阁合二为一，仍然保留“天心阁”名称。

清乾隆年间，曾任《四库全书》总阅官的大学者李汪度作《重修天心阁记》一文，道岀了天心阁的建阁秘密，即“振人文而答天心也”。

两大方案一把火

如今的长沙蓉园宾馆，绿意盎然，树影随风。

1938 年，这里曾是国民党二级陆军上将何键的豪华公馆。那一年，这里的会议室见证了一个不眠之夜。那次会议时间不长，因为议题只有八个字：坚壁清野,焦土抗战。与会的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蒋介石发布此项命令的真正含义。一直到1938年11 月12 日，蒋介石命秘书处发出那道致命密电，道出了焦土抗战的真实意图：长沙如失陷，务将全城焚毁，望事前妥密准备，勿误！

民国时的长沙，经济发达，商业繁荣，是全国的四大米市之一。绸布、百货、药材、金银首饰等行业也十分活跃。谁也没有察觉到一场毁灭性的危机即将来到。

一场大火吞噬了无数的生灵，更中断了城市的繁荣。数十里残垣断壁，遍地瓦砾，一片凄凉。由于12 日电报代码为“文”，而大火发生在晚上，史称“文夕大火”。

文夕大火之后，面对各方的舆论压力，蒋介石被迫问责对大火负有主要责任的长沙警备司令酆悌、团长徐昆、警察局长文重孚，三人被当作“替罪羊”枪决了。但人民的愤怒难以平息，有人写了这样一副对联，上联：治绩安在？两大方案一把火；下联：中心何忍，三颗人头万古冤。横批：张皇失措。

残垣断壁的天心阁，默默地看着人世间。它知道，历史会讨回公道，人民会做出选择。

弃守为攻定天心

天心阁占据长沙城内制高点，是三次长沙会战中最重要的军事重地。

1941 年12 月8 日，日军为了打通在长沙受阻四年之久的粤汉交通线，出动12 万兵力，发动了对长沙的第三次进攻。会战开始，日军占据优势，猛烈进攻长沙城。第十军军长李玉堂、团长葛先才与全军将士抱定与长沙城共存亡的决心，凭借天心阁古城墙拼死抵抗，与敌血战四天四夜。但敌人愈打愈多，而葛先才所在团的人越打越少。

天心阁城墙下，团长葛先才毅然决定弃守为攻，抱着必死的决心浴血奋战。天心阁城墙前军号声响，雄壮凄凉。满脸黑灰的中国军人，霎时间从战壕前跳出，一齐冲往日寇阵营。日寇在猝不及防的攻击下奔逃两千多米。此时，岳麓山上炮兵阵地上的重炮，趁敌我距离拉开的大好时机，大显神威，一颗颗炮弹飞向日军阵地，造成日寇大量伤亡。

位于岳麓山指挥部的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上将激动不已，连声称赞葛先才：“攻得好！攻得好！”

1942 年元月2 日，湖南各大报纸均用大标题称赞葛先才的弃守为攻，有报纸更用头号大字标题称：“葛先才团长，赵子龙第二”。

此次天心阁前的弃守为攻，奠定了第三次长沙会战胜利的基础。废墟中的古阁泥土中，开出微弱却倔强的花朵。

素材赏析

人们对一座城市的认知和记忆，往往是从它的标志性地点或建筑开始的。城市地标，不仅是城市历史的见证者，更是当地人民的共同回忆。

天心阁，就是这样的文化地标。自始至终，它都镌刻着星城长沙的历史过往和丰富的湖湘精神。

当你漫步于天心阁下，看着庄严的雕塑，你知道背后的故事吗？它是腥风血雨，是战争的惨烈；当你聆听不远处传来的朗朗书声，你是否看见当年城南书院的学子们晨诵、午读、暮省？当你登阁远望，是否在时空变化中触摸到了美好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