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遗产地农户旅游生计效率及影响因素研究——以广东丹霞山为例

李会琴， 徐 宁， 谢雪莲

(中国地质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4)

当前，我国扶贫工作进入了攻坚拔寨的决胜时期，农户贫困与生计的脆弱性紧密相关，找出限制贫困人口摆脱贫困生计的影响因素，有利于促进贫困人口实现可持续生计，同时也会极大地推动我国贫困问题的治理[1]。生计(Livelihood)是人们维持生活的方式或手段，主要指人们谋生所需的能力、资产和活动。在脆弱环境的背景下，人们能够利用自身所拥有的资产和能力对其进行抵抗并从中恢复，且不对自然资源造成损害，则人们的生计是具有可持续性的[2]。英国DFID提出的可持续生计框架(Sustainable Livelihood Framework, SLF)成为系统研究贫困问题的重要手段[3-4]。SLF基于可持续发展视角，重点探讨影响人们生计的各类因素及因素之间的关系，主要包括脆弱性背景、生计资本、组织和制度的转变、生计策略和生计结果五大部分[5-6]。目前，SLF已被广泛应用到失地农民、少数民族农户、牧民、自然保护区居民、易地搬迁农户生计等领域[7-12]，现已成为研究贫困问题的主要方法之一。

旅游开发对当地居民的生计具有显著影响，是促进乡村居民生计转型的重要驱动力[13]。Ashley最早利用可持续生计框架评价旅游发展对乡村地区农户生计的影响[14]，不同农户家庭的生计资本数量、质量及其组合形式，会影响农户生计策略的选择[15]。旅游的发展影响了农户生计资本的储量和配置方式，使得各大资本间的组合、流动和转化也变得更为灵活，从而在某种程度上增强了农户抵御外部风险的能力，降低了生计脆弱性[16]。农户通过经营农家乐、客栈、旅游商店以及在景区工作等多种方式参与到旅游业中，出现了旅游专营型、旅游主导型及均衡兼营型等多种生计方式，其生计策略得到拓展，生计的可持续性得到提升[17-18]。

随着“遗产热”的逐渐掀起，遗产地周边农户受到来自旅游的经济、社会和文化的影响日益明显[19]，这使得遗产地居民生计的变化引起了众多学者的关注。在泰国大城府、三清山等世界遗产地，由于城市化和工业化等因素的影响，从长远角度来看，该地难以实现居民生计的可持续[20-22]。新疆天山遗产地旅游的发展使得当地农户从游牧转为定居，生计方式也随之单一化，农户家庭的收入来源缩小，致使其农户满意度偏低[23]。而黄山遗产地社区型的发展模式由于农户具有更多的参与旅游机会，因此遗产地农户生计稳定性和可持续性能得到较大提升[24]。张家界武陵源生态移民改变了农户原有的生计环境，搬迁农户的物质资本显著高于原住农户，社会资本最低，对旅游业的依赖降低，其参与旅游业规模与旅游收入均低于原住农户[25-26]。在哈尼梯田，从事农业和打工是当前农户的主要生计途径，旅游接待成为生计拓展的重要形式[6]。我国是世界遗产大国，世界遗产数量已至55处(截至2019年7月)，居世界第一位。在世界遗产地资源保护与发展过程中，遗产地居民生计的可持续性是其重要任务之一。而多数研究对生计结果可持续性进行评估时多基于SLF框架，评价指标包括家庭收入的提高、更多的福利、更低的生计脆弱性、食物安全的提高及可持续地利用自然资源[3]。同时，生计结果评价指标还需考虑农户经济收入、心理健康、生理健康、社会环境及自然环境等多种衡量指标[16,25]。从农户本身来看，旅游生计需要一定的投入(以生计资本为主)，同时具有不同的生计产出(生计结果)，借鉴效率及旅游效率等相关概念与理论模型[27-34]，农户旅游生计效率是指以参与旅游的农户家庭为生产单元，在一定时间内，家庭参与旅游过程中单位资本要素投入能够实现产出最大化。农户生计效率利于优化生计可持续性，明确农户生计投入与产出的效益，并分析其影响因素，实现农户投入和产出最优比，从而更加有效地利用资源以实现生计的可持续。

一 研究方法

(一)旅游生计效率模型构建

旅游生计脆弱性强，容易受外部环境的影响，其效率需考虑外生变量的影响。本研究选取随机前沿分析(Stochastic Frontier Approach，SFA)方法，该方法纳入经典白噪声项，将实际产出分作生产函数、随机因素和技术无效率三部分加以考量。

根据效率损失影响 (Technical Inefficiency Effects)随机前沿生产模型[35]，旅游生计效率评估模型为：

Yi=f(Xi;β)exp(ε≡Vi-Ui)

(1)

lnYi=lnf(Xi;β)+Vi-Ui

(2)

样本单元的技术效率函数可表示为：

(3)

式中：ωi为服从极值分布的随机变量；ΖΚ为决定生产技术效率的第K项外生变量；δ0和δK为待估参数，反映变量δK对技术效率的影响，δK负值表示该变量对技术效率具有正影响，正值表明负影响效应。

因此，特定样本单元“i”农户的旅游生计效率用公式(4)估计：

(4)

(二)指标选取

假设所获取样本家庭处在同一时期具有同样的自然风险和技术条件。由于事先不知道生产投入要素的弹性替代情况，因而采用超越对数(Translog)生产函数形式。

根据上述的随机前沿生产模型，旅游生计效率测算生产函数如下：

lnYi=β0+β1lnLi+β2lnFi+β3lnWi+1/2β4(lnLi)2+1/2β5(lnFi)2+1/2β4(lnWi)2+β7lnLilnFi+β8lnLilnWi+β9lnFilnWi+Vi-Ui

(5)

在产出要素指标中，家庭旅游年收入Y是生计结果的重要部分，获得经济收入是家庭关注的重点，也是实现可持续生计的要求之一[4]。世界遗产地丹霞山资源具有罕见性、稀缺性和脆弱性等特征，目前周边村落农户参与旅游的程度较低，主要的参与方式是为游客提供餐饮、住宿、旅游商品销售、交通接送等服务，旅游经济收入占家庭收入的一定比重。因此，将农户家庭旅游年收入作为重要的产出指标。根据SLF，选取生计资本的重要投入要素，旅游用地(自然资本)、劳动力(人力资本)及资金(物质资本)作为旅游生计资本的投入指标。在丹霞山景区，L表示农户参与旅游的土地面积及家庭的提供游客食宿的房屋面积；F表示家庭用于旅游经营的资金投入，包括家庭接待游客所产生的物资资本费用(如空调、冰箱、电视等)；W表示家庭中参与旅游的劳动力数量。

根据公式(3)，农户旅游生计效率影响因素模型设定为：

mi=δ0+δ1loci+δ2edui+δ3fini+δ4soci+δ5abii+δ6stri+ωi

(6)

家庭参与旅游生计方式的数量反映了家庭的旅游生计策略，旅游生计单一化与多样化的生计策略影响家庭旅游生计效率。根据已有研究成果，旅游生计效率的影响因素指标主要有区位条件(location)，教育水平(education)，贷借款难易程度(financial)，人情开支(social)，旅游技能(ability)和生计方式数量(strategy)等。区位条件影响旅游者住宿、购物、餐饮活动空间位置的选择，是衡量物质资本的指标之一[17]，根据丹霞山主要游览区(巴寨游览区、长老峰游览区、翔龙湖游览区、阳元石游览区和锦江游览区)出入口与景区内主要道路的距离，将区位条件较好赋值为2，较差赋值为1。人力资本指标下的教育水平及旅游技能对生计结果具有影响[23]，教育水平通过家庭劳动力人均受教育年限衡量，参加旅游培训的次数、旅游技能种类来表示旅游技能。每年的人情开支，反映了家庭人脉条件，是衡量社会资本的重要指标之一[17]。贷借款难易程度，反应了金融资本的获得难易情况，容易赋值为2，困难赋值为1。

二 数据调研与统计

(一)案例地简介

丹霞山，又名中国红石公园，位于广东省韶关市仁化县境内，景区总面积292km2。作为广东省面积最大且以丹霞地貌景观为主的景区，丹霞山独特罕见的地质地貌景观吸引了来自国内外众多地质爱好者、科普研学旅游者以及观光探险旅游者。2010年，丹霞山风景区凭借独特的地质资源被列入世界自然遗产名录。随着整个景区的申遗成功，参与旅游逐渐成为景区周边村落农户的生计方式之一。

为更好地了解丹霞山遗产地农户旅游生计状况，2017年6月30日，笔者一行7人在丹霞山开展了为期一周的旅游生计调研。在预调研的基础上，本次调研根据参与旅游方式、程度及村庄区位，选择了瑶塘、断石、青湖塘和夏富4个村庄为案例地。瑶塘村位于景区大门内，在进山主干道前往阳元山和长老峰景区道路的三岔路口，是两个景区的重要节点。瑶塘村居民参与旅游经历了三大阶段，第一阶段即1980年丹霞山初步发展旅游，景区周边个别村民在景区入口处售卖农产品；第二阶段即1998年部分村民开始陆续建造楼房，为来往游客提供餐饮和住宿服务；第三阶段即2013年在村委会统一规划下修建瑶塘新村，以经营独具丹霞风貌的民宿为主。断石村位于锦江西岸的冲击平原上，背靠阳元山，与瑶塘村隔江相望，扼守阳元石景区入口。从2000年开始，通往阳元石景区及断石村的阳元大桥建成通车，村民开始陆续经营餐饮、住宿及旅游商店。青湖塘村位于丹霞山景区大门外，距离外山门约700m，于2012年统一规划修建，以住宿接待和餐饮为主。夏富古村位于锦江流域下游山地冲积平原上，是锦江竹筏游线的终点，农户参与旅游时间较短，旅游生计方式单一。

本次调研采用参与式农村评估法(Participatory Rural Appraisal ，PRA)，通过随机抽样的方法选取调查对象，以入户“一对一”深度访谈和半结构化访谈的形式，利用调查问卷和访谈提纲获得数据及资料。调研过程中，每户均耗时约为1h，确保了回收数据资料的科学性、真实性和可靠性，在剔除无效问卷的基础上，共获得有效问卷128份。同时，在获取数据的基础上，利用SPSS软件进行内部一致性检验，得出旅游生计投入、产出以及影响因素指标体系的问卷信度为 0.773，表明调查问卷中的量表各个变量的相关性较大，本研究的问卷信度较高。调查对象的年龄多数集中在18～45岁之间，这一年龄段的农户对旅游发展状况及自身参与情况较为了解，保证了问卷的有效性。

(二)描述性统计

从表1样本数据的统计特征来看，丹霞山农户家庭旅游年收入差距较大，最高40万，最低的仅1.2万，均值约为8万，变异系数较大。旅游用地投入均值约为290m2，离散程度较小。资金投入均值约6万，变异系数较大。由于家庭结构、参与旅游方式的影响，家庭中参与旅游的劳动力数量最小值和最大值分别为1人和6人。在影响因素中，劳动力人均受教育年限均值为9年，变异系数较小；每年人情开支均值为1 900元，幅度较大；每年参加旅游培训的次数均值为2次，最小值与最大值为0次和12次；参与旅游的生计方式最多为3种。

表1 指标描述性统计结果

三 旅游生计效率结果分析

(一)旅游生计效率测算结果

利用Frontier4.1软件对128个农户旅游生计效率进行随机前沿分析，对模型(5)和(6)进行极大似然估计。

丹霞山农户的平均旅游生计效率值为0.748 5，处于较高水平。在相同投入的情况下，丹霞山周边农户参与旅游的实际产出与最佳产出之间的差距较小。总体来说，农户参与旅游的效果较好，投入产出达到较优水平。图1为128个农户的旅游生计效率值，农户生计效率值最高为0.999 8，最低为0.443 8，差距较大，旅游生计效率差异明显。

图1 农户旅游生计效率值

根据模型(5)超越对数随机前沿生产函数的参数估计(表2)得出，旅游用地面积的投入通过显著性检验，旅游用地面积的平方项在1%的水平通过检验，具有负影响。旅游资金投入和劳动力投入对产出具有负影响，分别在1%和5%的水平下显著。这与旅游业的前期投资大，回收效益慢有关。符合边际递减效应，即一种投入要素连续等量增加，达到一定值时，其产出就会下降。丹霞山周边居民多以住宿、餐饮及商店为主，前期投入较大，而旅游收入与丹霞山的游客量关系较大，随着参与旅游人数的增多，对游客起到分流作用，因而具有负影响。

旅游用地面积和旅游资金支出的交互项，以及旅游资金支出和劳动力投入的交互项对旅游生计效率具有正影响，分别在5%和1%的水平上显著。旅游用地面积和劳动力投入的交互项对旅游生计效率具有负影响，在10%的水平上显著。只有当旅游用地面积投入和旅游资金支出、旅游资金投入与劳动力投入要素配置比例恰当时，对产出具有正向影响。

表2 旅游生计效率生产函数的估计结果

注：表中*、**、***分别表示该系数达到 1%、5%、10%的显著性水平。

(二)旅游生计效率影响因素分析

表3为旅游生计效率影响因素的估计结果，除了借贷款难易程度外，其他影响因素均在不同的水平上通过了显著性检验。

表3 旅游生计效率影响因素模型的估计结果

注：表中*、**、***分别表示该系数达到 1%、5%、10%的显著性水平。

区位条件参数值为负，对旅游生计效率具有正影响，区位条件越优越，赋值越高，因而旅游生计效率越高。断石村的旅游生计效率值为0.970 1，瑶塘村为0.966 8，青湖塘村为0.485 1，夏富村为0.516 2。断石村和瑶塘村位于外山门内，距离阳元石游览区和锦江游览区的检票口较近，且位于丹霞山旅游公交线上，旅游者流量较大，旅游生计效率最高，接近于1；而青湖塘村位于丹霞山山门外，夏富村距离游览区较远，都不处于丹霞山内部旅游交通线上，旅游者流量较小，旅游生计效率低于平均值。区位条件对旅游生计效率的影响较大，4个村落的区位图以及旅游生计效率值如图2所示。

图2 4个村落的区位以及旅游生计效率值

教育水平对旅游生计效率具有正向影响。家庭中劳动力人均受教育水平越高，学习能力和自身素质等相应越高，可以快速适应新的生计发展环境。同时由于农户受教育水平不同，对旅游发展的认识和态度存在显著差异。而丹霞山风景区周边农户的受教育程度大多为初中水平，这对当地农户旅游生计效率的提高有着较大影响。

旅游技能的参数值为负，对生计效率具有正面影响。旅游培训次数越多，农户掌握的旅游经营与服务技能便能得到有效稳定地提升，农户的旅游生计效率也会随之提高。农户通过参与景区组织和村委会组织的技能培训，能够提升自己的旅游接待能力和素质。丹霞山景区周边农户除了参加携程等企业提供的培训服务外，还会积极主动学习国内外知名景区的典型案例及事件，农户自身的竞争能力不断得到增强。

人情开支对旅游生计效率具有正面影响。据调研，丹霞山景区周边多数农户平均每年的人情开支为1 000元左右，用于社区内的人情开支占较大比例，社区是多数农户主要的社交网络。人情开支越高，社会资本越大，农户旅游生计效率也就越高。

参与旅游的方式参数值为负，说明参与旅游生计方式越多，旅游生计效率越高。丹霞山周边随着参与旅游的农户增多，餐饮、住宿以及旅游商店增加，存在竞争风险，因而参与多种旅游生计方式，以及通过自主创业及其它新型的旅游生计方式来实现旅游生计方式的多样化。旅游生计方式的多样化利于降低风险，实现旅游生计的可持续性。

四 结论与启示

(一)研究结论

丹霞山景区周边农户旅游生计效率处于较高水平，旅游对提高农户生计效率具有显著作用。四个村落的旅游生计效率存在差异，断石村和瑶塘村的生计效率较高，青湖塘村和夏富村较低。由于旅游业的特殊性，旅游生计效率的资本投入具有边际递减效应，现阶段内对家庭旅游年收入具有负向影响。当旅游用地面积投入和旅游资金投入与劳动力投入要素配置比例恰当时，对产出具有正向影响。区位条件、教育水平、人情开支、旅游技能、生计方式数量对旅游生计效率具有正向影响。

(二)启示与建议

1.农户需合理投入要素，保持恰当比例

政府要正确引导农户参与旅游，切莫盲目扩大经营规模。旅游用地面积、资金以及劳动力的投入与家庭旅游年收入目前具有边际递减效应，因而农户需要对旅游生计投入资本比例进行调整，保持不变甚至适当减少，以获得更高的旅游生计效率。

2.完善旅游交通设施，积极开展网络营销

当地政府部门及景区管理部门需加强基础设施与旅游设施的建设，尤其是旅游交通设施的完善，提高村庄之间的交通通达度。此外引导农户提高对互联网力量的认识，强化对网络预订的学习及培训，弥补区位条件的不足。

3.重视旅游培训，增强社会资本

政府在进行旅游知识宣传的过程中应重点加强农户的旅游教育与培训，促使农户提升自身旅游接待服务的技能，正确认识旅游发展环境以及自身的优劣势，提高旅游经营与服务技能，增强竞争意识。此外，农户积极建立或参加相关的社会组织，拓展人脉关系，增强自身的社会资本。

4.理性参与旅游，积极拓展新型旅游生计方式

原先以打工、农业为生计策略的农户看到旅游发展带来的经济利益后，纷纷转变为旅游生计策略，但由于参与方式主要集中在餐饮与住宿等较为单一和传统的形式，导致竞争加剧，因而需要拓展新型旅游生计方式，实现旅游生计方式的多样化，降低单一生计方式带来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