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型冠状病毒肺炎37例死亡原因分析*

2020-03-04 06:32朱晖余波王泓肖鸣
广东医学 2020年20期
关键词:二聚体核酸病例

朱晖, 余波, 王泓, 肖鸣△

长江航运总医院、武汉脑科医院 1老年病科, 2医务处, 3信息科(湖北武汉 430010)

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ronavirus disease 2019,COVID-19)是指2019新型冠状病毒(severe acute respiratory syndrome coronavirus 2,SARS-CoV-2)感染导致的肺炎[1]。COVID-19 的传染性极强,病死率较高,临床表现多样,尚无特效治疗药物,截至目前,已引起了全球极大的流行和恐慌[2],对死亡病例的深入剖析,有利于对SARS-CoV-2更为清晰的认识,对COVID-19重症病例更为全面的了解。据此,现对2020年1月7日至3月4日这一武汉地区重症COVID-19病例最为集中和病死率最高的时间段,在我院住院期间37例COVID-19死亡病例的主要临床资料进行回顾性分析,探讨诊断与治疗的疑惑之处,增加对COVID-19死亡患者临床特点的全新认识,为临床诊治和预测转归提供可借鉴的经验,现总结如下。

1 资料与方法

1.1 一般资料 选择长江航运总医院2020年1月7日至3月4日住院期间死亡的COVID-19患者,其中2020年2月19日前收入院的患者按照《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诊疗方案(试行第五版)》诊断标准[3],允许COVID-19临床诊断,2020年2月19日以后收治的患者按照《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诊疗方案(试行第六版)》[4],以核酸检测结果作为COVID-19确诊标准,共有37例死亡病例,且上述37例患者入院时或治疗过程中均符合重型/危重型的诊断标准。对上述37例COVID-19患者的流行病学特征、基础疾病、临床表现、化验和检查结果及治疗情况进行回顾性分析。本研究符合医学伦理学标准,并经医院伦理委员会批准。

1.2 研究方法 (1)一般项目:患者年龄、性别、入院诊断、病因、流行病学、既往慢性病史等。(2)核酸检测:上述37病例中有30例取咽拭子进行了新型冠状病毒核酸检测,2020年2月19日前收入院的患者按照《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诊疗方案(试行第五版)》诊断标准[3],允许COVID-19临床诊断。核酸提取及基因检测:应用上海之江SARS-CoV-2核酸检测试剂盒(上海之江生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RT-PCR法)检测SARS-CoV-2基因编码区N和开放读码框ORF1a/b。所用仪器为ABI7500荧光PCR仪(美国Thermo Fisher Scientific),反应体系含有内源性内标作为质控依据,用于监测采样及提取过程。结果判读:①阳性,开放读码框ORF1a/b和基因编码区N同时检出(Ct≤40且呈典型S型扩增曲线)。②若仅开放读码框ORF1a/b或基因编码区N其中之一检出,需重新提取原标本的核酸进行复查,复查开放读码框ORF1a/b或基因编码区N之一可检出则判定为阳性,否则判断为可疑。③开放读码框ORF1a/b或基因编码区N Ct值处于灰区(40

2 结果

2.1 流行病学特征及一般资料 本组37例患者发病时间为2019年12月28日至2020年2月20日。在鼻咽拭子、痰、下呼吸道分泌物、血液、粪便等标本中可检测出新型冠状病毒的RNA,本机构均采取的为咽拭子标本。其中30例进行核酸检测的患者中,双阳者22例,可疑者2例,阴性者6例。从发病到住院时隔3~14 d,平均(6.7±3.1)d,从发病到确诊时隔5~18 d,平均(7.2±3.9)d。发病到死亡时隔8~40 d,平均(24.5±10.7)d。37例死亡患者年龄44~99岁,平均(76.3±19.4)岁,年龄≥65岁30例(81.1%),男26例,女11例。

2.2 基础疾病 37例COVID-19死亡患者中,无基础疾病者6例(16.2%),有基础疾病者31例(83.8%)。基础疾病中高血压者22例(56.4%),占第1位;冠心病20例(51.3%),占第2位;糖尿病13例(33.3%),占第3位;脑血管病12例,呼吸疾病(如慢性阻塞性肺疾病、慢性支气管炎、阻塞性睡眠呼吸暂停综合征等)9例,癌症3例,肾脏病4例,其他2例;同时有3种以上疾病者占14例,2种疾病者11例,有1种基础疾病者6例。

2.3 临床表现 发病时主要临床症状为发热、咳嗽、气促及胸闷。其中有咳嗽35例,发热 31例,其中体温≥38℃者9例,气促13例,胸闷3例,纳差乏力2例,痰中带血2例,畏寒1例。

2.4 化验及检查结果

2.4.1 化验结果 氧分压(PaO2)降低者35例(94.5%),较入院时下降(38.4±5.9)mmHg,且氧合指数较入院时下降110.5±14.4,淋巴细胞计数(LYM)降低者32例(86.5%),血小板(Plt)降低者29例(78.4%),血糖(Glu)升高者33例(89.2%),天门冬氨酸转氨酶(AST)升高者22例(59.5%),乳酸脱氢酶(LDH)升高者22例(59.5%),血清钾(K+)降低者20例(54.1%),血清白蛋白(Alb)降低者35例(94.6%),D-二聚体(D-D)升高者27例(73.0%)。

2.4.2 胸部CT表现和心电图检查结果 胸部CT表现:胸部CT提示双肺斑片状阴影者32例(86.5%),单侧者5例(13.5%)。病程中患者都有过多种心电图异常,其中单纯心动过速18例(48.6%),房性早搏、室性早搏或阵发性心房纤维颤动16例(43.2%),ST-T改变15例(40.5%),其中有5例(13.5%)发生了急性心肌梗死。

2.5 治疗 37例均使用抗病毒治疗,抗病毒药物有更昔洛韦、阿昔洛韦、利巴韦林、奥司他韦、阿比多尔、α干扰素,其中使用3种药物的3例(8.1%),2种药物的30例(81.1%),1种药物的有4例(10.8%)。抗生素:31例(83.7%)用喹诺酮类治疗,29例(78.4%)用头孢类治疗,15例(40.5%)用碳青霉烯类,在整个治疗过程中,最少使用1种抗生素,序贯使用抗生素最多可达8种;超过3种以上抗生素联合用药者24例(64.9%),2种9例(24.3%),1种4例(10.8%)。37例死亡病例中有14例(37.8%)使用糖皮质激素治疗,甲基氢化泼尼松剂量40~80 mg/d,疗程3~5 d;有12例(32.4%)使用丙种球蛋白(20 g)冲击治疗,疗程3~5 d。

2.6 合并症及主要死因 诊疗过程中,并发血糖异常33例,并发不同程度的二重感染25例,并发多器官功能衰竭(multiple organ dysfunctional syndrome, MODS)15例,并发急性心力衰竭5例,急性肾功能衰竭3例。疾病晚期均表现为顽固性低氧血症,主要死因为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acute respiratory distress syndrome, ARDS)23例,MODS 15例,感染性休克10例。

3 讨论

COVID-19的发病机制及疾病演变规律目前尚处于探索阶段,重症COVID-19更是备受关注的课题之一。对已有临床死亡病例资料的深入分析及研究,对目前COVID-19在全球爆发性流行情况下,不论是理论或临床意义均显得尤为重要。对本组死亡病例的分析中,存在以下特点。

3.1 具有一般呼吸系统疾病特点 本组患者多数以发热、咳嗽为首发症状,51.4%患者体温超过38℃,全部患者均具有一般呼吸系统疾病的特点,常见的症状还有气促、呼吸困难、胸闷。入院时病情均较重,82.1%患者体检双肺有干、湿性啰音。大部分患者实验室检查有明显异常,胸部CT所有病例均有肺部广泛性病变,86.5%患者累及双肺,肺部病变呈现大片状磨玻璃影。

3.2 年龄与基础疾病 本组资料显示,死亡患者平均年龄(76.3±19.4)岁,年龄≥65岁以上者占死亡患者的81.1%。COVID-19对所有年龄层次人群均易感,发病症状与 SARS 相似,其中有的患者会突然由轻症转为重症,尤其是在免疫力低下或合并基础疾病的老年人中[5]。分析原因为高龄患者大多合并各种基础疾病,脏器功能减退,同时老年人免疫功能低下,疾病进展相对较快,这些原因促使高龄COVID-19患者重症发生率高,救治成功率低[6],高龄在重症COVID-19的发展和转归过程中起着一定的加速恶化作用[6-7]。重型/危重型COVID-19患者免疫功能已严重失衡,D-二聚体、中性粒细胞数量和血肌酐持续升高,CD4+T/CD8+T细胞数量更低,但活化程度更高,表现为CD8+T细胞和CCR4+CCR6+Th17细胞毒性更强[8],致免疫系统过度活化而致全身炎症反应的发生,患者体内促炎因子白细胞介素-6(IL-6)、粒细胞巨噬细胞集落刺激因子(GM-CSF)等水平会持续高表达,抑制炎症因子IFN-γ等却低表达,从而出现“细胞因子风暴”,提示T淋巴细胞的表达水平与患者病情程度及生存率密切相关,细胞因子风暴的出现更易引起患者MODS的发生以至于患者死亡[9]。因此,对于合并其他疾病的老年COVID-19患者,应更为密切观察其病情变化,可以通过检测血液中炎症因子的水平,尽早对疾病的病情及进展进行预判,且要在维持原有基础疾病稳定的情况下,采取积极的治疗措施,提高治愈率,降低病死率。

除年龄之外,合并基础疾病也是病死率升高的原因之一,死亡患者多有基础疾病(83.8%),前3位的疾病分别为高血压病、冠心病、糖尿病,与Xu等[6]研究一致,分析原因这可能与SARS-CoV-2是通过血管紧张素转化酶Ⅱ(ACE2)受体入侵细胞的,却与陆婧等[10]研究73例死亡患者中合并症居首位的是糖尿病不一致,考虑与陆婧研究中患者糖皮质激素使用率(84.9%)高,继发血糖升高有关,同时患有两种以上疾病者26例(70.3%)。在这些原有高危且难治愈的慢性疾病的基础上,再罹患上COVID-19,其原有的脏器功能更难维持,各器官功能易失代偿,所以许多COVID-19患者不是死于原发病,而死于原有基础疾病的恶化和MODS。

3.3 死亡患者核酸阴性的思考 本组资料中,核酸阴性和未行核酸检测患者占总患者的35.1%(13/37),对于年龄≥65岁、合并多种基础疾病的男性COVID-19患者病死率较高[11],即使发病初期核酸检测阴性,仍需结合临床症状及肺部影像学辅助诊断,且短期内复查咽拭子核酸检测或进一步做血清SARS-CoV-2抗体检测十分必要,以免延误疾病治疗的最佳时机,故将核酸检测作为COVID-19唯一确诊标准有待商榷。若结合患者临床表现、胸部影像学、血清SARS-CoV-2抗体检测全面分析,或许可以弥补不足,对评估预后可能更有价值。

3.4 COVID-19是全身性疾病 COVID-19首先是一种呼吸道疾病,病毒造成了不同程度的弥漫性肺泡损伤、肺出血,包括透明膜形成,使患者动脉血氧分压降低,出现难以纠正的顽固性低氧血症,最终进展为ARDS[12]。本组病例入院时PaO2明显降低,晚期PaO2降低非常显著,平均达(38.4±5.9)mmHg左右;氧合指数显著下降,平均110.5±14.4,证明顽固性低氧血症是COVID-19主要死亡原因之一。并且,严重的低氧血症可导致全身各个器官和组织细胞发生功能变化,在原有基础病的情况下,加速MODS的发生[13]。刘茜等[14]对COVID-19死亡患者尸体解剖报告中确实观察到了患者左肺炎性病变的证据,但对其他脏器的影响需要更多尸体检验资料及组织病理学验证。临床上推断:COVID-19是一种会引起呼吸道症状为主要表现的全身性传染性疾病。而SARS死亡病例中却以呼吸衰竭为主要死因,MODS比例较少这一点有所不同。因此,在重症COVID-19救治过程中,专注呼吸功能、氧合指数改善的同时,加强对其他重要脏器功能的保护,更关注全身性治疗,可能对降低COVID-19患者的病死率,起到积极的作用。

3.5 治疗矛盾重重

3.5.1 抗病毒 所有患者均采用常规的抗病毒治疗,如α干扰素、利巴韦林、阿比多尔、更昔洛韦,但随着病情的加重,淋巴细胞进行性下降,经验性的抗病毒药物难以阻断这一过程。相反,多种抗病毒药物的使用,特别对于在高龄患者比例高的重症COVID-19患者,可能会进一步加重其肝功能、肾功能、心功能损害,加速了全身机能的衰退,故不推荐过于积极、过多种类抗病毒药物的使用。

3.5.2 抗感染 一方面重症患者治疗本身并未强调抗生素的使用,本组病例继发二重感染者有25例(67.6%),在继发感染比例如此高的情况下,不及时有效地使用抗生素,炎症风暴随时可加速患者的死亡。但多种广谱抗生素的使用可导致菌群失调,造成继发性细菌感染或真菌感染而增加病死率。

3.5.3 糖皮质激素方面 对于影像学提示肺部渗出病灶多,呼吸困难严重的患者,使用糖皮质激素可以适当减少肺部渗出,改善患者的临床症状,但在冠状病毒攻击机体免疫系统的情况下,激素可加重免疫麻痹以及抑制肾上腺皮质,延缓冠状病毒在体内的清除,引起血糖升高、血钾降低,增加危重患者的病死率[15]。因此,重症COVID-19的临床救治过程中,在保证最佳疗效的情况下,尽可能减少激素的使用量及缩短其使用疗程,从而将药物的不良反应降到最低。

3.6 血钾、血小板和D-二聚体的变化 本组死亡患者中,多数出现了血小板降低,低钾血症和D-二聚体升高。血小板降低的原因考虑与病毒对免疫器官的直接攻击有关[12],COVID-19死亡病例尸检中存在脾脏缩小的表现与之相符,但具体的机制尚需进一步探索。低钾血症考虑一方面与发热、疾病消耗、进食量减少有关,另一方面与糖皮质激素使用、血糖升高有关,而且有研究表明,冠状病毒可竞争ACEI药物的作用位点,对钾离子产生影响[16]。D-二聚体属于血栓疾病诊断的重要指标,能够有效反映纤维蛋白的溶解能力,D-二聚体在心肌梗死、脑梗死、肺栓塞与静脉血栓形成等多种疾病当中均呈现升高的趋势,并且在炎症发展过程中能够发挥重要作用,D-二聚体也与COVID-19患者疾病严重程度具备高度的相关性。故对于D-二聚体升高的COVID-19患者,更应高度警惕栓塞性疾病的发生。

综上所述,COVID-19死亡患者中高龄、男性、基础疾病多、核酸检测阳性、持续高热者转归不佳,纠正低氧血症,控制基础疾病,稳定血压血糖,保护重要脏器功能,密切关注血钾、血小板和D-二聚体的变化,有利于改善预后、提高治疗效果。但本研究为单中心的回顾性分析,且病例数较少,结果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可能无法全面反映COVID-19死亡病例的临床特点,但指导临床治疗仍具有一定的实用价值。后续研究可联合多家医院死亡病例的数据进行多中心的研究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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