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言
海浪冲击着成山头的礁石,溅起的水花洒落在衣袖上,期盼的威海日出,却被这无情的大雾所笼罩。
眼前的大雾遮蔽了苍穹,天地间颜色尽失,只剩下单纯的黑与白。天街云涛连晓雾,这团团迷雾泛泛于海面之上。人仿佛被压迫在这茫茫穹顶的最底端,四周失去边界,模糊一片。脚下浪花卷起的泡沫 ,是浑沌里唯一的可见。海浪则是静默里唯一的声音。
有人说,在雾起的时候可以看到海市蜃樓。在我眼前的这片蒙蒙雾气中,隐约看到些船桅的影子,被大雾折断,如流水般晃动。又仿佛在深远处感受到阑珊的星光,也许是那船桅上的灯火。
黄龙旗?这是北洋水师?顿时子弹轰击,船只倾斜,但它似乎仍在殊死搏斗。船体碎片向空中飞去,霎时便无影无踪。一声炮响,灰烟从军舰中央升腾,船身被海浪无情地拍打,支零破碎地卷裹在翻腾的巨浪中,只有那面旗帜随着海风漫无目的地飘动。
迷雾依旧是那么浓烈,苍茫取代了一切,一种沉闷压抑不觉袭上心头,仿佛虚无中却有一把沉重的枷锁,令人难以挣脱。被束缚在这大雾中,犹如梦境,冷与热,是与非,真与假,悲与喜,交织错综,浑然为一。
“晚倾波涛离海岸,天风浩荡白鸥闲。舟人哪识伤心处,遥指前程是马关。”在那时,尚是碧蓝的海天,点缀着碎金。对面沿岸的青山上飘动着粉红色的樱花,远望如团云缭绕。海面湛蓝激荡,朗润群山急退,片片花瓣随风散落开去,如露滴一般飘然飞举。轮船上站立的那个人,显然没有观赏风景的雅兴。他听见的,是海水在很深的地层翻腾,送上来一些亡灵的声音。
迷雾之间,一切都显得那般空旷,浓雾正如心中的一个个缴心的谜团,时而凝聚在一起,全身的疼痛集中在一处,时而又分布在四处,稀疏散落,总是摸不着他的行踪.但又不得因隐约间的疼痛,而四处茫茫然地寻觅却毫无线索。
挨了一枪,换来了日本人无条件停火的协定,与之交换的,却还要加上台湾、列岛以及白银二亿两。
也许,他是卖国贼;也许,他只是生不逢时,忍辱是他活于晚清的使命。
雾气时而逼近面庞,时而又缓缓褪去,露出海面上浅浅的蓝意。它腾腾于海面之上,有些恍然,像是谁在海面上煮茶,水开了,便冒出千朵茶烟,时降时升的,仿佛踏着涛,踩着浪。
在国内忍了三年,他出席了巴黎万国运动会开幕仪式。开幕式上,各国国旗伴随着国歌依次升起,轮到大清国的黄龙旗升起时,现场却是一片寂静。偌大的中国,竟然连自己的国歌都没有。在场响起一片嘲笑声。他蹒跚地走到黄龙旗下,用尽全身力气高唱起了《茉莉花》。
悲催的命运掩盖住了他心中燃燃的爱国火焰。苍老的身影,孤独的声音,却又捍卫起一个多灾多难民族最后的尊严。
雾在不知不觉中已退成薄薄一层,轻轻地笼罩在海面之上,仿佛是披着面纱的妙龄少女,影影绰绰的。渐渐地,阳光从雾的缝隙中钻了出来,散出一丝丝的光芒,如同恣意乱溅的火花,难道这是最后的希望?
无奈,一把无情的火烧毁了万园之园;大航海帝国创建出了东方拉斯维加斯;东方之珠终也加入日不落行列。是凤凰涅槃吗?这位五千年来历经沧桑的老者终又从谷底站了起来!他容光焕发,他充满活力,他望着眼前的高山,握起拳头:这崖必须攀登!
他艰难地攀爬于岩缝之间,没有绳索,没有头盔,只有一双被石灰染白的双手。
他望到了日出!
雾霭散去,恰赶上朝阳于海面相接的那一刹那,太阳像是负着重物似的,慢慢地,一纵一纵地,使劲地向上升。到了最后,它终于冲破了云霄,金光铺洒在海面,浪花卷起碎金。泛着霞光的海水拍打着岸边的岩石,溅起的水珠带来扑面的清凉。
他双臂一撑,跃上了最后一级陡岩。他望见的,已经和记忆中的不一样了。准备起飞的飞机闪耀着C919的标牌,奔驰的列车手握复兴号的名片。海边绿油油的那是水稻?过路行人手中的皆为华为?
他惊讶,他感慨,不过,他又疑惑,蓝天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