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雨蓉 高咏玲 王庆云
物流是随着人类生存空间扩张而不断拓展的生产性活动。在自给自足小农经济时代,物流大多发生在本地,当人类跨越国界,在更大范围内生产生活、进行物质交换,物流活动也随之拓展至国家之间,产生了国际物流,并成为国际产业分工与经贸合作必不可少的保障性要素。国际物流的发展经历了漫长的历史进程,从2000多年前开始,丝绸之路的驼队、威尼斯的商船、茶马古道的马帮和郑和下西洋的船队等原始国际物流形态便相继出现,并支撑起横贯欧亚大陆板块的国际贸易网络。15世纪末,地理大发现开启经济全球化进程,此后,欧洲工业革命极大地推动了科学技术发展、生产力水平提升和军事力量壮大,商品与资本在全球范围内加速流动,国际物流也因此得到快速发展。随着全球化深入推进,不同国家和地区之间的经贸联系日益紧密,但也出现了一些不确定性因素和新情况新变化。国际物流作为国际商品贸易的载体,也面临新的发展形势。
经济全球化经历了不同的发展阶段,每一阶段的国际物流都呈现出一些新的特点,但也存在一些共同规律,在空间格局演变、科技发展进步、运行模式更替等方面呈现出特定的发展趋势。
在经济全球化的历史进程中,一直伴随着传统国际物流中心的衰落和新的国际物流中心的兴起。从殖民地的瓜分与掠夺,到发达国家产业转移,再到新兴市场崛起,国际物流中心随着全球产业布局和国际贸易重心的转移,从地中海沿岸到大西洋沿岸,再到太平洋沿岸,不仅是地理空间的腾挪,还有发展形态的变化。
大航海时代之前,地中海沿岸的威尼斯、黎凡特港口等都曾经是繁华的国际贸易和物流中心。随着新航路的开辟,西方列强通过战争不断扩张海外殖民地,将其变为本国资本逐利的市场和廉价的原材料供应地,特别是英国作为欧洲工业革命的先导,逐步确立了“世界工厂”和“全球霸主”地位,与之相伴的是伦敦作为国际航运中心快速发展起来。19世纪30年代,伦敦已成为全球货运量最大的港口,拥有发达的租船市场以及世界第一大商船队,建立了最早的海运业垄断组织班轮公会,还成为实力雄厚的国际金融中心,以及全球重要的海运经营管理中心、海运知识与创新中心以及海运信息与资讯中心等。
北美原本是英国的原材料供应地和产品销售市场,随着独立战争、西进运动、南北战争的进行,美国工业化进程快速推进,经济实力与全球影响力显著增强。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欧洲对工业品需求强劲,美国作为全球最大工业国,成为欧洲市场的主要供货商,纽约所在的纽约州以及周边的新泽西、宾夕法尼亚等三个工业州集中了美国工业1/3的生产能力,大量产品出口使纽约一举成为全球吞吐量最大的港口。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布雷顿森林体系”确立了美元国际货币地位,纽约也因此成为国际贸易中心、金融中心。
随着劳动力成本不断上升,美国等发达国家开始向外转移纺织、耐用消费品、简单机械产品、冶金工业等低端产业,之后伴随以原子能技术、航天技术、电子计算机技术应用为代表的第三次科技革命兴起,相关国家开始大力发展电子工业等高科技产业,制造业转移进程加快。与此同时,具有资源禀赋与比较优势的亚洲国家和地区积极承接产业转移,成功地实施了出口导向战略,在相继成为全球制造业中心的同时,新加坡、中国香港和上海等沿海港口货运量也大幅增长,成为新的国际航运中心,相关地区的市场开放程度和贸易投资便利化水平也在不断提高。
科学技术对国际物流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物流领域内部的技术革新产生新的物流方式,改变既有物流网络形态,变革传统物流运行规则等,使物流成本大幅降低、物流效率与保障能力大幅提升;二是科技革命推动产业革命,全球生产格局与生产方式发生根本变化,对国际物流产生新的需求。
第一次和第二次工业革命推动了机器大工业的蓬勃发展,助推了现代工厂和现代工业的兴起,欧洲国家的生产效率显著提高,突然扩大的生产能力创造出大量商品,远远超出各国国内市场容量,对原材料的需求也大幅增长,西方资产阶级开始奔向海外寻求资源和商品销路,建立了遍布全球的海外殖民地,产生了宗主国与殖民地之间的国际物流需求。同时,航海罗盘和天文导航技术的应用,结束了人类循岸航行状态,地圆学说的提出引领人类走向大洋深处,造船技术的发展为远航增加了一份保障,军事装备水平大幅提升为帝国主义进行海外掠夺和殖民统治提供了强有力的工具,这些科学技术的发展都对大航海开创经济全球化最初的国际物流格局发挥了重要作用。
第三次科技革命兴起,加速了发达国家产业结构调整,催生了全球化产业布局需求,而此时集装箱运输的出现大大推进了这一进程。集装箱运输最大的意义不在于改变了货物运输方式,而在于建立了一整套标准化、集成化、现代化的物流体系。这套体系以集装箱这一标准化载运单元为核心,包括船舶的标准化与大型化、港口场站设施装备的标准化与自动化、单证的统一、操作流程的规范化、多式联运经营人服务的一体化与责任的清晰化,以及通信规则国际标准化与运输标准化的快速融合等。这套国际物流运行体系的建立极大降低了国际贸易中的物流成本,提高了时效,增强了商品全程的安全性和可靠性。于是,过去考虑物流成本和时效而把厂址设在供应商和客户周边的生产制造企业,开始搬离空间狭小拥挤、人工成本不断攀升的传统工业和港口城市,去往具有土地和劳动力成本比较优势的地区,许多企业开启了跨国产业布局进程,参与到全球竞争当中,也共同分享全球市场,深刻改变了国际生产和贸易格局,综合成本最低的国家和地区在这一轮经济全球化中快速崛起。
“一带一路”倡议提出以来,沿线国家和地区区域合作不断加深,相互之间经贸往来不断扩大,带动了域内物流需求的快速增长。以中欧班列、陆海新通道等为代表的国际铁路联运、国际海铁联运大大缩短了东亚与欧洲、中亚、东南亚等地区的时空距离,国际物流的时效性、便捷性大幅提升,这不仅仅是对物流领域的技术变革,更是对长期以来以远洋运输为主导的海上贸易规则变革。未来随着陆向贸易的物流体系、金融服务等不断完善,国际物流格局或将呈现出更多新变化。
在经济全球化之前,国际物流与国际贸易的运营主体通常合为一体,自有资产、自行运营是较为普遍的模式,比如威尼斯商人家家门口都系着自己的船,货物从船上卸下保管在家中等待出售。随着经济全球化的发展,国际物流的运营主体和运营模式也在发生改变。
经济全球化进程开启以来,国际贸易规模不断扩大,港口变得日益繁忙,进出港货运量迅速增长,过去的物流运行模式难以持续。首先,国际贸易和国际物流的主体开始分离。大约在18世纪末至19世纪初,以伦敦为发源地,港口出现了码头公司这种独立的生产资本,成为国际物流运营主体。其次,轮船公司围绕港口重塑业务模式,通过在各个港口设立公司或办事处,完成船舶进港前的装船作业准备和官方手续,以及船舶在港期间物料供应和船员服务、资金交易及保险办理等相关工作,在港口形成了一个以轮船公司为中心的物流业务体系。此外,一些机械设备的安装和制度规章的建立,也使物流运行趋于规范化、系统化、效率化。
随着经济全球化深入推进,以远洋运输为主的国际物流体系愈加成熟,港口、货运代理、航运企业等运营主体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关系也更加复杂,以资本为纽带,相互渗透、相互协作,总体向着国际化、市场化程度更高的方向发展,资本组合与投资方式也呈现多元化的发展趋势。在经历了几轮投资热潮之后,港口码头运营市场结构渐趋稳定,中远海运港口、和记黄埔、新加坡国际、A.P.穆勒码头、迪拜环球五大码头运营商的权益市场份额总和接近全球的50%。运营商的发展模式大致分为四种:一是由港口管理当局转化为运营商,并依托母港向外拓展业务;二是由私营码头装卸公司逐步发展起来;三是航运公司藉由航运业务拓展港口网络,并成立码头运营公司;四是地方性的码头运营商,经营范围以本地为主。近年来,以港口码头运营商为代表的国际物流运营主体纷纷拓展全程物流服务,通过租赁铁路线、跨境收购铁路站场股权等方式,获得海铁联运中铁路运输的管理和运营权,并通过收购航运公司、物流公司等方式向产业链上下游延伸。
第一,有效保障战略通道的通畅、安全。全球化第一阶段,西方列强在各条海岸线上抢占城市、商站、码头等战略支点,控制重要海峡、运河、铁路等战略通道,以保护本国商路畅通,并阻断别国商路以垄断该地区贸易。全球化第二阶段,船舶大型化形成的转运需求和国际产业转移使一些重要港口成为全球物流枢纽,国际资本积极参与相关港口及后方通道建设运营,枢纽港与通道经营主导权的竞争成为有效控制国际物流战略通道的主要手段。从历史进程看,战略通道在国际物流格局中一直占据重要地位,但对通道的控制已经从过去的武力强权逐步过渡到现在的资本渗透。在全球化新阶段,同样需要高度重视对战略通道安全与通畅的保障,特别是“一带一路”沿线基础设施短缺、服务体系不健全、物流现实需求不足,对物流领域的投资缺乏市场支撑,而物流短板又进一步制约了当地的经济发展,必须通过物流通道与经济走廊的融合发展,保障通道的可持续运行。
第二,围绕新技术构建完整的规则、标准体系。没有造船与航海技术的发展就没有全球化,没有工业革命对生产效率的显著提高,也不会形成全球大市场,国际物流与经济全球化在技术领域一直相互支撑,在规则方面也相互融合。如在全球化第一阶段,美国一直致力于维护和融入英国所塑造的海洋秩序当中,并积极参与和主导新的海洋规则制定;在全球化第二阶段,美国藉由集装箱运输技术的发展,建立了包括设施装备、运行操作、单证规则等在内的一整套标准化物流运行体系,大大提高了国际物流效率,引发了国际港口代际更替,也引领了全球产业转移。当前,经济全球化已经由以海运为主的物流支撑体系向多元化的国际物流模式发展,技术、规则、标准都将面临调整,应加快物流新技术的研发应用,与相关国家地区共商制定物流和贸易的新标准、新规则,在经济全球化的物流软环境构建方面发挥主动性作用。
第三,创新物流运营模式和不断开辟新市场。经济全球化的初始阶段,国际物流与国际贸易是同一运营主体,随着国际贸易规模的扩大,对物流效率和专业化水平的要求不断提高,开始出现港口码头、班轮公司等独立资本,并衍生出代理、保险、航运交易、金融结算等新业态。正是由于这些新业务模式的出现,伦敦、纽约等老牌国际物流中心在货运业务相对衰落之后,仍然能够聚集大量资源,维持全球航运中心地位。经济全球化面临第四次产业转移,新制造业中心和新兴市场的崛起都将牵动国际物流格局的调整,发展物流新业态、开辟物流新市场既是传统国际物流中心转型升级的方向,也是新的物流中心提升竞争力、快速融入全球物流网络的重要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