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易创新破冰

何己派

寒冬的风没有刮到国产芯片行业。

数据显示，2019年国产芯片概念股累计涨幅77.85%，位列所有概念板块前四。一家名为“兆易创新”的公司表现尤其亮眼，其股价在2019年涨幅超过200%，市值在2020年1月中旬一路攀升至780亿元人民币，备受市场瞩目，2019年组织的机构调研会，居然共接待336家券商。

兆易创新于2016年在A股上市，2019年的营收规模约在30亿元左右，因专注于2B的闪存芯片领域，长期不为人所知，在其核心的NOR Flash市场，最新的单季出货量已达全球第三，季度销售额达1亿美元。

从存储芯片的细分领域出发，兆易创新循序渐进，陆续进入微控制器和传感器领域，2年前，开始耗巨资布局DRAM。在中国芯片亟待破冰的时点，这家低调的公司正逐步走向前台。

硬核玩家

2004年，在硅谷一个车库，朱一明和朋友怀揣10万美元，先埋头数月做出新型存储器样品，后东拉西凑齐92万美元，朱一明带着项目回国创业，成立兆易创新的前身“芯技佳易”。

彼时，美、日、韩等国垄断全球存储器市场，国内集成电路行业尚处早期，从事芯片设计的企业寥寥无几。格局固化，新创公司打出一片天谈何容易，尤其发愁的是人才难寻，头几年的紧迫任务就是储备人才、锻炼团队，“海外回来的，我们是最不被看好的。”朱一明曾回忆。

最开始，公司从事存储器IP授权业务，并规模量产低功耗SRAM產品，获得了第一笔10万元的订单，然而，通用存储芯片市场已然转向，SRAM份额持续萎缩，DRAM、NAND Flash已成主流，大企业均有长期稳定的供应商，新公司没有机会。

摸索三年，朱一明团队确定了新方向，避开与三星等巨头的正面竞争，进入相对边缘化、门槛低的NOR Flash，即代码型闪存芯片，以高性能、低功耗、低成本作为产品创新点。

没想到，2008年金融危机降临，芯片需求骤降，多家巨头因资金问题破产倒下，起步不久的兆易创新，也因规模扩张面临资金周转问题。

考验团队的韧性时刻来了，美国老牌半导体厂商ISSI（芯成半导体），出价1000万美元希望收购兆易创新，颇有抱负的朱一明以估值过低为由拒绝，后又回绝出资更高的美国半导体公司Spansion，并设计出大温度范围、高存储密度的产品，战胜2个美国设计团队，赢得一家日本公司的外包订单。

2009年4月，兆易创新也顺势完成3000万元人民币B轮融资，投后估值在2000万美元左右，公司开始崭露头角，先后与美国、日本的多家芯片公司展开合作，强化实力。

在商业模式上，兆易创新的选择有所不同。芯片产业链，主要由集成电路设计、晶圆制造、封装和测试等环节组成，NOR Flash排名靠前的厂商，多采用IDM模式，即芯片设计制造封测一体化;兆易创新则采用Fabless模式，只负责芯片设计、研发、应用和销售环节，将晶圆制造、封装和测试外包给专业厂商，该种轻资产模式，初始投资规模小，也适合创业企业切入。

2011年6月，兆易创新第一颗1.8V产品——90nm SPI NOR Flash开始量产，幸运地赶上了NOR Flash的“第二春”。NOR Flash一度在功能机时代广泛应用，在智能手机时代，因容量小、成本高逐渐被主流厂商抛弃，需求归于沉寂。没想到的是，又因AMOLED面板、无线蓝牙耳机（TWS）兴起有了用武之地。

其中，AMOLED通常需搭配一块NOR FLASH作为电学补偿，在苹果采用AMOLED面板后，搭载同类型面板的智能手机规模不断扩大，NOR Flash的需求激增;而无线蓝牙耳机则要搭载NOR Flash协助运算，例如苹果新一代AirPods即搭载128Mb NOR Flash芯片。

NOR Flash市场的供不应求，刺激了兆易创新订单量的迅速崛起，市场占有率步步攀升。从2012年的3%，2015年的7%，再到2018年突破10%，2019年Q3数据显示，兆易创新以18.3%的市占率，站稳NOR Flash领域全球第三的位置，且短期内有望再进一步。

拆解网站iFixit的报告显示，兆易创新32Mb序列式NOR Flash，成功打入三星Galaxy S9等主流机型的供应链。由于NOR Flash产量要求越来越高，兆易创新战略入股国内代工龙头中芯国际，以进一步保障长期的产能供应。

由点到面

在NOR Flash领域，兆易创新的优势日益明显，然而，NOR Flash的市场空间常年徘徊在30亿美元的量级，其单季的最高出货量也只有1亿美元左右，相比NAND Flash500亿美元的规模，想象空间要小得多。

以NOR闪存业务为基础，兆易创新正拓展相关多元化业务，杀入NAND Flash、MCU（Micro Control Unit，微控制器产品）市场，正式进军主流厂商居多的战场。“我们的做法是，不要把鸡蛋放同一个篮子，并且一个篮子里不仅要放鸡蛋，还要放点青菜与水果。”朱一明说。

Nand Flash即数据型闪存芯片，主流产品为3D NAND，多应用于大容量数据存储，而全球的绝大部分市场份额，为三星电子、东芝等少数几家供应商把持。兆易创新的团队决定，用产品差异化实现局部应用领先，推出中低容量的SLC NAND 产品，同时加强外部合作，主攻中高容量解决方案。在低容量尤其SLC NAND领域，整体市场规模较小，并不能发挥国际主要大厂工艺节点先进的特长，适合新公司切入。

在欧美厂商垄断的MCU领域，兆易创新采用类似策略。2011年，公司成立MCU事业部，先推性高价比的产品，主打低成本、低功耗等特点，在若干细分领域取得进展，在慢慢扩大产品组合。目前，公司MCU产品已应用于工业和消费类嵌入式市场，涉及工业自动化、安防监控、物联网等产业，截至2019年6月，累计出货量超过3亿颗。

除了内部孵化新业务外，兆易创新也以资本运作，扩展业务版图。

2016年8月，兆易创新于上交所A股上市，因是稀缺标的，连续拉出17个涨停板，成为当年的明星股，上市3个月后，兆易创新即提出，拟出资超过60亿元并购8年前的意向买家ISSI，印证了中国人说的“风水轮流转”，无奈因多方反对，次年宣布放弃。

随后，兆易创新二度出手，在2017年底，筹划收购上海思立微，进入传感器市场。思立微成立于2011年，主要从事新一代智能移动终端传感器SoC（系统级芯片）芯片及解决方案的研发与销售，项目直至2019年初才正式获批。

外界一度质疑，思立微17亿元的估值过高，其2017年净利润不过1000多万元。但是，2018年，思立微首创单芯片架构设计的屏下指纹芯片，并实现大规模量产，尤其最新一代 7001A 芯片，灵敏度提升40%，大大提升了低温、干手指的体验，当年思立微即实现净利润约9500万元。

朱一明将其投资动议定义为战略投资，并有过“企业是猪，资本是翅膀”的总结，他认为，如果团队基因不在某项必需的重要技术上，并购是最好的办法。

鏖战新战场

按朱一明的设想，兆易创新业务以物联网（IoT）为核心，他判断物联网会是“未来10年、20年，电子行业最主要驱动力”。

现在，兆易创新已形成存储、MCU、传感器三大事业部，上市三年，业绩表现也相当平稳，营收由2016年的14.89億元升至2018年的22.46亿元，净利润由1.76亿元升至4.05亿元，2019年前三季营收同比增长28%，存储芯片业务占到营收的七八成左右。

归结兆易创新崛起的策略，中芯国际联席CEO赵海军有两项总结：其一，“贴身防守”，紧盯存储领域的国际龙头，只要他们放弃的细分领域，团队立马布局;其二，“第二梯队第一名”， 在NOR Flash领域站稳后，逐步向MCU、传感器渗透，“三驾马车”并行。

工程师出身的朱一明，不满于已有的版图，2018年中，主动辞去总经理职务，只担任公司兆易创新董事长，正式开始“二次创业”，启动“长鑫存储”项目，集中精力主攻DRAM。DRAM即动态随机存储芯片，广泛用于手机、计算机等领域，在芯片产业中体量规模占比大。中国是该类芯片全球最大的应用市场，无奈缺乏相关技术积累，由三星、海力士、美光三家控制全球95%的市场。

国内苦缺“芯”久矣。芯片已成中国第一大进口商品，2018年进口额超过3000亿美元，也是美国技术施压的重点领域，“国产替代”大有可为。

长鑫存储项目由合肥产投（合肥市政府旗下投资平台）与兆易创新共同出资，项目采用IDM生产模式，预计总投资超72亿美元，项目分3期，建设3座12寸DRAM存储器晶圆厂。2018年7月，一期项目开始工艺投片验证，在这一时点，朱一明正式以长鑫存储兼睿力公司CEO身份亮相，他承诺，项目盈利前不领一分钱工资或奖金。

2019年9月，长鑫存储内存芯片自主制造项目，宣布正式投产，与国际主流DRAM产品同步的10纳米级第一代8Gb DDR4首度亮相。一期设计产能为每月12万片晶圆，已通过国内外大客户验证，2019年底交付首批芯片。

若三期项目完全达产，预计实现36万片/月的产能，产值规模将超2000亿元，真正打破巨头垄断，兆易创新也将具备DRAM产品设计能力，打开新的成长空间。

不过，逆袭的路仍非常遥远，成本、质量、接受度以及产业内竞争，重重挑战在前头。大量资本正进入行业，截至2019年11月底，国内已有1789家芯片设计企业，全年预计销售更首次跨过3000亿元人民币关口。

兆易创新副总经理陈永波告诉《21CBR》记者，很多公司组织正参与到半导体行业，最近两三年新创的企业数量，超过此前10余年的总和，竞争异常激烈，市场局面也非常混乱，兆易创新要成为产业秩序重塑的积极主动参与者。“不管是内部的或外部的，竞争是浴火重生的阶段，企业自身提高能力、效率，才能为产业重新整合注入新的活力。”

值得注意的是，兆易创新的第二大股东为国家集成电路产业投资基金，其拥有9.72%的股权。兆易创新大动作所体现的国家意志，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