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梁真惠 李斌荣
(西安外国语大学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研究中心,陕西 西安 710000;浙江财经大学外国语学院,浙江 杭州 310000)
我国三大史诗之一的《玛纳斯》是柯尔克孜民族的百科全书、文学经典和精神象征,已经口头传承了千余年。居素普·玛玛依是我国最为著名的《玛纳斯》演唱艺人。他演唱的《玛纳斯》共计8部,长达23万余行,是世界上结构最完整的唱本,涉及《玛纳斯》家族八代英雄的事迹。从20世纪60年代民间文学搜集者发现这位杰出的柯尔克孜族歌手以来,唱本①就开始被记录下来。但由于受“文化大革命”的影响,唱本的记录一波三折,历经近二十年时间,直到20世纪80年代,其演唱的8部史诗才被完整地记录下来。但《玛纳斯》一直只局限于在本民族内部流传,未能得到更广泛的传播,这极大地限制了该史诗的对外传播。对于我国少数民族文学经典而言,翻译成主体民族语言即汉语进行传播势在必行。
居素普《玛纳斯》唱本在20世纪60年代被记录的同时,其汉译工作也几乎同时展开。大规模且组织性的居素普《玛纳斯》唱本汉译有两次:第一次是文化大革命之前进行的居素普唱本汉译(当时只记录下前6部),可惜的是完成后没来得及出版的译稿在文化大革命期间毁于一旦。第二次是进入21世纪之后进行的《玛纳斯》汉译工程。这次重新记录的《玛纳斯》史诗新增了居素普增唱的第七部和第八部,此次翻译规模比前一次更大。此次汉译工程于2004年启动,从政府层面着手推动,已取得不小成就。《玛纳斯》第一部4卷汉译本自2009年正式出版,到目前为止,前4部11卷汉译本全部已经由新疆人民出版社出版。2015年,《玛纳斯》史诗第一部汉文版入选为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首批向全国推荐的86种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普及图书之列。从入选首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普及图书来看,蔡元培、冯友兰、钱钟书、俞平伯、任继愈、杨伯峻、叶嘉莹、袁行霈等一批国内著名学者的著作或作品在列。由此可见,居素普《玛纳斯》唱本的汉译具有重要价值。
如上文所述,居素普《玛纳斯》唱本的汉译工作起步很早,几乎与史诗搜集、记录工作同步进行。虽然到1995年,居素普《玛纳斯》唱本(共8部)的柯尔克孜文版已全部出版,2004年该柯尔克孜文版再次修订出版,但几十年来出版或发表的都只是史诗的一些片段、章节或分册的汉译本,8部唱本的完整汉译本出版工作至今未能完成。随着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程的正式启动,2005年《玛纳斯》被列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同年,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以下简称自治州)文联和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以下简称自治区)文联共同成立《玛纳斯》汉译工作领导小组,并组建了多民族语言翻译队伍。政府自上而下的主导推进,开启了大规模、有组织性的《玛纳斯》汉译工程。本着政府组织策划、出资、协调和指导的原则,自治州人民政府与新疆民间文艺家协会选拔出通晓柯汉两种语言并具有相当文学素养的人员,有序完成了《玛纳斯》的翻译、校订、注释、编辑、整理和审定等各项工作。
此次汉译工程,政府的主导行为具体表现在以下方面。首先,自治州的党委书记、州长、州宣传部长以及州政协副主席都积极参与,为《玛纳斯》汉译工作的顺利完成倾注了极大热情。州政协副主席亲自负责推进翻译、编辑、审校等具体工作。其次,与自治区文联民间文艺家协会《玛纳斯》研究室达成《玛纳斯》汉文稿翻译合作协议,并组建了《玛纳斯》汉译工作领导小组。领导小组下设翻译校注组、编辑整理组和审定组。2009年,《玛纳斯》汉译工作领导小组进行调整,改名为《玛纳斯》汉译工作委员会,由州委书记担任委员会主任,州长等人担任委员会副主任。
以政府为主导的《玛纳斯》汉译工程中政府的参与是这项浩大文化工程得以顺利实施和完成的有力保障。可喜的是,《玛纳斯》第一部汉译本(共4卷)于2009年成功出版,目前为止已完成前4部(共11卷)汉译本的出版,后4部的汉译本还在陆续出版当中。
任何翻译工作都要遵循一定的翻译原则。《玛纳斯》汉译工程的委托方是政府部门,因此必须要严格遵循政府部门的要求。实际上,在工程启动阶段就确定了“忠实原文、保持风格、通俗流畅”的翻译原则。换句话说,汉译本既要忠实于史诗原文的内容和风格,又要符合汉语的表达习惯。
按照上述翻译原则,《玛纳斯》汉译领导小组制定出了更为具体详细的翻译要求,具体如下:一是译文中的人物关系顺序应通过增加主语来进一步厘清;有些段落需采用标点符号来划分;人物对话发生的场景是毡房内还是毡房外均需要用文字加以说明。二是人名、马名、地名、植物名、动物名、部落名等采用音译加注释的方法,极个别的为了押韵也可以采用意译方法。三是史诗在演唱时没有段落之分,在不影响史诗结构的前提下,汉译稿可以根据故事情节的发展和为读者阅读方便对史诗内容进行分段;根据柯尔克孜文版的整理方案,每部以重大事件划分章节内容,并添加若干一级标题和二级标题,以便读者阅读。四是根据史诗内容澄清史诗产生的年代,对出现频率较高、颇受关注的专有名词,应在汉译稿中做出较为准确的界定。例如,史诗中的“克塔依”与现代俄语中的“克塔依”意义不同,是古代西域多民族通用的名词,既是部落名称,也是政权名称,即建立王朝的契丹;“喀拉克塔依”指西辽政权;“卡勒玛克”(有时候被称为“卡尔梅克”或“卡尔玛克”)不能笼统地翻译为“蒙古”,因为它只是蒙古族的一部分;史诗中曾存在争议的“Beijin”一词,统一采用音译名称“别依京”。五是为了使译文遵循“忠实于原文”的基本翻译原则,初稿均由精通柯汉两种语言的柯尔克孜族人员来翻译,并邀请近10位柯尔克孜族专家学者参与到翻译工作的每个环节,特別是柯汉对照工作。[1]6-7
《玛纳斯》这部英雄史诗不仅以宏大篇幅著称,而且还以无与伦比的语言艺术表现力带给听众或读者强烈的审美感受。柯尔克孜民族口头诗歌强烈的韵律感与音乐感在《玛纳斯》中表现得尤为突出。拉德洛夫(Wilhelm Radloff)早在19世纪中叶就指出“显然柯尔克孜人的语言非常雄辩,他们认为像唱歌一样的语言(有节奏和韵律的)是世界上的最高艺术,因此,传统诗歌在柯尔克孜人那里发展到了最高水平……”。[2]
早在20世纪60年代初期搜集整理《玛纳斯》史诗的阶段,国内学者们就开始研究史诗的格律。其中有学者指出“《玛纳斯》的文体是一种格律诗,多以两行、三行构成一个诗节,也有四行或四行以上构成一个诗节。每行由七个或八个音节组成,每个诗节多押尾韵,有的还押头韵和腰韵。两行或三行的诗节,每行最后一个音节押韵。四行的诗节一般有四种押韵形式:ABAB、AABA、AABB、AAAA。这些都是柯尔克孜族民间诗歌的主要格律特点”。[3]拉德洛夫就指出中亚诗歌诗节构成的主要依据是“根据诗行之间相近的内在韵律或尾韵将它们联系起来。”[4]《玛纳斯》史诗的诗节构成也是如此。《玛纳斯》史诗长达数万行甚至数十万行,歌手可以一口气演唱数小时甚至数十小时,各个诗节之间没有停顿,在记录唱本时通常也不会进行标记。对于《玛纳斯》史诗来说,判断一个具有完整意义的诗节主要根据相邻诗行中所具有的相同或相近的韵律,其中主要是韵脚。每一诗节中的诗行数目不等,包括三行、四行、五行、甚至数行,并“没有固定、统一的行数。”[5]439
《玛纳斯》史诗中的韵律是其最为突出的特点,这包括多种类型如头韵、尾韵和腰韵。正是依靠这些韵律,尤其是头韵和尾韵,数目不等的诗行被黏连在一起构成了诗节。其中,尾韵最为普遍,几乎是行行押韵。尾韵是《玛纳斯》史诗中约束和黏合诗行的一个重要手段。可以说,这是《玛纳斯》史诗中更为普遍的诗节建构要素。《玛纳斯》史诗中的尾韵形式多样。胡振华基于我国另一位著名《玛纳斯》演唱艺人艾什玛特的唱本归纳出4种尾韵形式:相连两行押一个韵的孽生韵;相连各行押同一个韵的连珠韵;一三行押一个韵、二四行押另一个韵的交叉韵;奇数行不押韵,但偶数行押韵的偶韵等。[5]444-446学者们从不同角度对每一个《玛纳斯》唱本的韵律特点进行了探讨,并总结出史诗韵律尤其是尾韵的特点。这些研究表明,史诗韵律形式丰富、不拘一格,史诗歌手会熟练运用各种韵律手段实现史诗的诗歌及音乐特征。由此可见,《玛纳斯》史诗具有严谨的韵律和强烈的节奏,几乎是句句押韵,而且相当多的诗节既押头韵又押尾韵,唱起来琅琅上口,听起来悦耳动听。然而,几乎所有语言的译本都无法完美体现《玛纳斯》原文的韵律节奏。英国籍中亚与俄罗斯文学翻译家瓦尔特·梅依(Walter May)是目前唯一尝试每一诗行都采用韵脚的译者。[6]128即便这样,他还是无法将原文中变化多端的韵律形式和特点如实地体现在译文中。汉译本也不例外,很难采用汉语格律诗的形式来翻译《玛纳斯》。虽然译者采取自由体诗歌形式进行翻译之后,译文的韵律形式和特点没有如实体现,但译者与编辑者在节奏和韵味方面对译文的字、词和诗句进行修饰和润色,语言表达就会变得非常优美,从而强化了译诗的节奏感,真可谓虽无诗歌的韵律但有诗歌的韵味。
首先,译文的每一诗行很短,大多数诗行字数都控制在10字左右,语言非常精练,与原文诗行7~8个音节的数目比较接近,读起来很有节奏感。
例1:
这是祖先留下的故事,
我们怎能不把它演唱;
这是先辈留下的遗产,
代代相传到了今天。
假若不唱这英雄的赞歌,
何以解除我心中的忧烦?
只要唱起先辈的英雄故事,
优美的词句就会喷涌不断,
现在不唱待等何时?[1]3-4
其次,译文大量使用四字格成语,使译诗的语言准确、精练、生动、形象,听起来优美而富有韵味。
例2:
咬断箭矢的盟誓多,
变化无常的诡计多,
断枝起誓的规矩多。
让人无法说清楚,
奇形怪状的武器多。[1]7
最后,译本中大量使用排比修辞手段,进一步强化了译诗的节奏感。
例3:
土崖下狐狸无法逃命,
沙地上兔子四处乱窜,
放出鹞鹰将它们追赶,
撒开隼鹰将天鹅抓捕,
河滩上把野鸭野鹅追赶。[1]19
尽管汉译本无法再现史诗原文的韵律,但译者和编辑者深厚的文学修养和文字功底让《玛纳斯》的内在节奏感跃然纸上,使其流淌在字里行间,读上去朗朗上口。
《玛纳斯》是一部百科全书式的史诗,包含丰富的柯尔克孜族文化内容。一般情况下,译者都会对这些独特文化进行注释,否则目的语读者很难了解它们的内涵,进而影响对史诗内容的理解。实际上,不同译本在注释方面的详略会根据翻译目的而不同。总体而言,这套汉译本里的注释比较简单,注释条目也有限。现已出版的4部汉译本中,第一部里出现的注释条目还多一些,后面几部相对较少。以第一部为例,注释涉及柯尔克孜语专有名词、柯尔克孜语一般词汇、柯尔克孜文化特色词汇等。实际上,在汉译本的前言中已明确提到“人名、马名、地名、动植物等专有名词,用音译并加注释、个别的可根据诗的音韵需要用意译。”[7]
《玛纳斯》中出现大量专有名词,涉及方方面面。例如,民族或部落名称和相关注释有“喀拉克塔依”(喀拉原意为黑色,克塔依即契丹。柯尔克孜人以颜色取代方位,黑色代表北方,喀拉克塔依即北方的契丹)“卡勒玛克”(部族名,即卡尔梅克蒙古族,意为留下来的人,又称瓦剌部)“康阿依”(地名,大约为古代杭爱山一带,在本书中也指部落);乐器名称和相关注释有“阔姆孜琴”(柯尔克孜族传统的三弦弹拨乐器,在民间流传甚广,几乎是不分男女老少,人人都会弹奏、家家都有的乐器);人名的相关注释有“别什库拉克”(柯尔克孜语音译,原意为五只耳朵,这里用作人名);马名的相关注释有“苏库依如克”(柯尔克孜语音译,意为烈马)“阿克库拉”(柯尔克孜语,马名,原意为灰白色,因玛纳斯的骏马是淡黄色伴有灰白色绒毛,而被命名为“阿克库拉”);地名的相关注释有“高丽亚”(这里指朝鲜半岛等地域);书名的相关注释有“《库拉》”(卡勒玛克人用来占卜吉凶祸福预测未来的卦书);游戏名称的相关注释有“开西代西”(柯尔克孜语音译,为柯尔克孜族男青年的民间游戏)“恰特拉西棋”(柯尔克孜语音译,为一种民间棋类游戏),等等。
除了专有名词,对一些柯尔克孜语的一般词汇也进行了注释。这些词汇在翻译时多采取音译的方法,从而在译文中保留了柯尔克孜民族特色。仅举几例,如“柯尔克居孜”是柯尔克孜族源传说之一,在译文中将其注释为40个部落;“阿寅勒”注释为牧村;“卡加热”注释为毛线制成的无绒地毯;“冲金迪”注释为大疯子;“萨尔特”注释为商人(同时又含有黄色之意,柯尔克孜人以黄色指代南方,萨尔特克普恰克即南部商人);“阿勒特夏尔”注释为“六座城镇”,等等。
还有一类注释是针对原文中出现的文化词汇或短语,主要包括“断枝起誓”(柯尔克孜人起誓时,常常折断柳枝,谁若是违背誓言,就会像柳枝一样被折)、“四畜”(柯尔克孜人将马牛羊骆驼称为四畜)、“入摇篮仪式”(柯尔克孜族婴儿初次睡摇篮时举行的一种传统仪式)、“英雄”(古代柯尔克孜人把力大无比的人统称为英雄,并不分正反面人物)、“裤脚”(柯尔克孜人引申为贬义,就如或不如某个人的裤脚,是柯尔克孜人惯用的形容手法,意为下贱到不如某个人附庸的可怜虫)、“紧紧抓住自己的衣领”(抓住衣领是柯尔克孜人表示惊讶时的一种举动)、“苏云奇”(柯尔克孜族古老习俗之一,即报喜礼。有添丁、进财等喜事时,人们往往在向这家亲属报喜时索要一定数量的钱财。这钱财被称为“苏云奇”),等等。
需要指出的是,第一部之后的汉译本中出现的注释条目渐渐减少。尤其是第三部汉译本,采取了评审委员在网上阅稿,再对译稿征求意见的方式。柯尔克孜语专家胡振华在反馈意见中列出了百余条需要注释的词条。对此,编审组虽然增加了一些注释,但考虑到已出版的第一部、第二部在选择注释词条方面已经有了一个基本框架,为了保持每一部汉译本之间的基本统一,最后还是舍弃了一些过多过细的注释,留待以后修订再版时统一对8部汉译本做出详细注释。[8]总而言之,相对于亚瑟·哈图(Arthur Hatto)学术英译本以及艾尔米拉·阔楚姆库里克孜(Elmira Köçümkulkïzï)文化英译本的详细注释[6]169,这套汉译本则更倾向于文学翻译,即更注重译文的文学性特征,以文字生动形象、打动和感染读者为主要目的,所以注释条目少而简单。换言之,这种“少而精”的注释特点某种程度上体现了汉译本的文学翻译目的。
作为政府层面主导推动的一项文化工程,此次《玛纳斯》汉译工程采取了一整套严密措施,主要包括翻译、校注、编辑、审定等环节,保障了翻译工作的有序推进,也确保了这套汉译本的高质量完成。此次汉译工程与20世纪60年代开展的汉译工程相比,规模更大,贯穿了一整套《玛纳斯》唱本(共8部)的翻译。更重要的是,翻译方式也发生了很大变化。翻译工作组织机构的成立,译者、校注者、编辑者以及审定者的选拔,严密的工作程序,统一的翻译原则,译稿意见和建议的征集(会议或网上)等都与以往不同。正是有了这样一套制度保障,才使得《玛纳斯》汉译工程历经十数年却从没搁浅。
此次汉译工程程序严密而规范,对每个工作组的具体工作内容进行了明确规定。组织机构“《玛纳斯》汉译工作委员会”成立之时,便确立了领导小组。领导小组下设三个工作机构,分别负责翻译校注、编辑整理和审定工作。各工作组职责明确,相互配合,严格按照翻译、柯汉文对照、编辑整理、评审、审定、译文校定等程序进行。首先,翻译组与翻译人员签订翻译协议,提出具体要求。其次,翻译稿返回翻译组之后,校注人员进行严格的柯汉对照,确认无误后交给编辑整理组进行编辑。再次,编辑稿经过统一修改后送到审定组审定。最后,编辑组根据审定组的审稿意见再次进行修改,定稿之后交付出版社。[1]前言6第三部、第四部还特意增加了网上评审环节,邀请国内知名《玛纳斯》研究专家、学者对翻译稿进行评阅,并提出具体意见和建议,统一修改后再提交审定。
与“文化大革命”之前第一次《玛纳斯》汉译工程相比,此次汉译工程在选择译者方面亦有很大不同。第一次汉译工程由柯尔克孜族母语者和汉族学者或文艺工作者共同合作翻译一部史诗,而此次汉译工程主要由柯尔克孜族母语者独立完成一部史诗的翻译工作。之所以这样,原因在于启动第一次汉译工程时,《玛纳斯》的搜集整理还处于起步阶段,“不论是柯族或是汉族还没有一个可以单独进行翻译的人。”[9]255而此次汉译工程是在对《玛纳斯》的多年研究基础上展开,已经有一批柯尔克孜族学者或译者成长起来,他们有能力独立展开翻译工作。《玛纳斯》史诗内容庞大,一共分为8大部,每一部都是单独的一部长诗。每一部均由不同的译者承担翻译任务。《玛纳斯》第一部的翻译工作由中国社科院民族文学研究所研究员阿地里·居玛吐尔地完成。阿地里·居玛吐尔地精通汉语,他的研究论文绝大部分都是用中文撰写的。第二部《赛麦台依》的翻译工作由已故老翻译家、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文联《玛纳斯》研究室原主任刘发俊先生在生前完成。依斯哈别克·别先别克对照2004年的柯尔克孜文版,对刘发俊先生的译稿第一卷和第二卷进行了补译。还有,巴赫特·阿曼別克对刘发俊先生的译稿第三卷进行了重译。由此可见,补译和重译工作都是由柯尔克孜族学者完成。第三部《赛依铁克》的翻译工作由朱玛克·卡德尔独立完成。朱玛克·卡德尔青年时代曾在中央民族学院(现中央民族大学)民语系任教,给学生们教授柯尔克孜语和汉柯翻译实践课,后来在党政部门工作时长期从事《玛纳斯》史诗的田野调查和翻译、研究及柯尔克孜等民族题材的文学创作,积累了丰富的经验。第四部《凯耐尼木》第一卷前7章由吐尔地·买买提吐尔逊翻译,最后一章和第二卷由朱玛克·卡德尔翻译。以上是目前已经出版的《玛纳斯》前4部汉译者的基本情况。
除了对翻译工作者提出明确要求外,此次汉译工程还对校注、编辑、审定人员也提出了很高的要求。校注组也是主要由柯尔克孜族学者承担。第一部译稿由柯尔克孜族学者朱玛克·卡德尔、依斯哈别克·别先别克、马克来克·玉米尔拜负责进行严格的柯汉文对照校订。第二部的翻译工作完成后分别由朱玛克·卡德尔、依斯哈别克·别先别克、艾山·司马义、莫合塔尔·居马等人进行柯汉文对照校订。第三部译稿由依斯哈别克·别先别克、阿曼吐尔·阿不都热苏勒、扎依尔·居马西进行柯汉文对照校订。第四部译稿主要由朱玛克·卡德尔、阿曼吐尔·阿不都热苏勒、依斯哈别克·别先别克等5人进行校订。柯尔克孜母语者进行校对之后,在确保译文忠实性的基础上,译稿再交由编辑整理组进行文字表达上的修饰和润色。这部分工作则由熟悉和了解柯尔克孜族历史、文化、习俗,精通汉语的人员完成。编辑整理组组长贺继宏是原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作家协会主席,具有很强的文学写作能力。编辑整理之后,再进行最后一步审定工作。审定组成员中既有柯尔克孜族学者,也有汉族学者。总之,此次汉译工程参与人员包括专家、学者以及政府机构人员等,人数之多、范围之广、层次之高都是前所未有的。
此外,相比较于第一次汉译的翻译要求,即“忠于原文,意思明确,语句流畅;更高的要求是:争取做到信、达、雅的程度;要求尽可能反映出史诗的艺术风格、尽可能保持史诗的叙述方式”[10]270,此次汉译工程的翻译要求更为具体明确,即“严格按照民间文学的特点进行翻译,坚持‘信、达、雅’的翻译原则。每行译文必须与原诗一致,诗句上下对应,句与句之间,节与节之间、段与段之间上下连贯,意思完整。每一个字、词,每一行译文必须表述精当。”[1]6柯尔克孜族母语者能够对史诗原文的含义与风格有更准确和全面的把握,从而能保证译文的忠实性。确保内容准确之后,编辑组对译文的文字表述进行修饰、润色等精加工,力求更为自然、生动的表达。这种“源语母语者翻译+目的语母语者编辑”的翻译方式既保证了译文内容的准确性,又保证了译文语言的流畅性,是一种可信度高、操作性强的翻译方式,也开创了一种科学合理的翻译方式,对其他民族经典文学的翻译实践具有一定的启发和借鉴意义。
本文主要从翻译出版背景、翻译原则和翻译要求、译本文体特点、译本注释特点、译本翻译方式等5个方面对我国著名演唱艺人居素普·玛玛依《玛纳斯》唱本的汉译工程进行梳理,并对已经出版的汉译本的特点做了较为深入的评析。总体来看,此次《玛纳斯》汉译工程具有以下几个特点:一是政府主导积极参与,无论是翻译审校还是编辑出版都是在政府相关部门主导下进行;二是译文内容忠实、语言流畅,着力重现原文艺术风格,充分体现了文学性翻译目的;三是译文采取自由体诗歌形式,虽无诗歌的韵律,但有诗歌的韵味;四是由于偏重于文学性和可读性,译本中的注释偏少;五是协作完成。《玛纳斯》的汉译工作基本上由柯尔克孜族学者与汉族学者共同合作完成,采取了“原文母语者翻译+译文母语者编辑”的翻译方式。
可以预见,一旦汉译本全部付梓出版,无论对《玛纳斯》的翻译传播,还是对《玛纳斯》学的发展都将具有划时代意义。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柯尔克孜族百科全书〈玛纳斯〉综合研究》(项目编号:13&ZD144)和陕西省教育厅哲学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项目“《玛纳斯》史诗与荷马史诗相关母题的比较研究”(项目编号:16JZ053)的阶段性成果。
注 释:
①《玛纳斯》是口头的活态史诗,每一个歌手演唱时都会基于传统内容进行或多或少的创编,因而演唱内容会有所不同,形成各种不同的唱本。换言之,每一个歌手都会形成自己的唱本。本文以歌手名字来命名其演唱的史诗,如“居素普《玛纳斯》唱本或居素普唱本”即指居素普演唱的《玛纳斯》。